2004年11月,入狱坐牢12年半的我的丈夫刘京生重获自由。他的父母为儿子重回身边高兴,我和儿子为全家又能团圆庆幸。然而短暂的重逢欢愉很快为现实的痛苦而代替。
刘京生出狱后,一直忧心忡忡,目光游移,他跟我说,自由的开始也是不自由的开始。生活的压力比起狱内的监禁是又一个生存的挑战。他实话实说,他没完全做好应付这个挑战的准备。
刘京生回家后,派出所来人,很快为他解决了户口问题,也很快为他办了身份证,街道居委会也很快来承诺要妥善解决他的生存问题。刘京生决定暂时放弃政治的声音,现静下来,养养身体,解决生活问题,适应一下社会。但是,户口倒是解决了,但是生活问题一直悬而未决。
起初,刘京生和朋友商量打算开办一个牧草养殖公司,把自己变成一个纯粹的经营人。我帮助他找朋友给他提供大量的资料,并很快撰写了商业计划书。但是,事情进展并不顺利,经过多方咨询,最终牧草养殖的事情搁置了。耐不住寂寞的刘京生又和朋友商量开办开一个咨询公司,向社会提供公民维权问题,同时开通一个公民维权网站公民维权网。最初的创意来自朋友们的闲谈,朋友得知刘京生在狱中一直坚持自学法律,并参加了成人高自考,他们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将人权入宪的消息,觉得既然能将人权入宪,那么人权问题将成为一个社会公开的话题。甚至成为有必要普及的知识,他们想吃一个螃蟹。
这样,他们一拍即合,决定自己投资来开办这个公司。他们租了房子,购置了办公设备,奇迹般地在不到一个月内注册下了合法的公司,并开通了他们的“公民维权网”。网站开通那天,他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可以上网去看看他们的维权网了。我上去看到他们一个月劳动的成果“公民维权网”,我不禁热泪涌下来。为他迈出的这一步自豪骄傲。但是,仅仅几天后,他给我发来短信,说公安找他谈话了。让他停办“公民维权网”,这意味着一个月的心血将化为乌有,开办公司的前期投入将付之东流。他抗争,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来为自己维权,但是,公安说他们的决定高于法律,如果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停止公民维权网的活动,他们将受到法律的惩罚。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4月18日,公民维权网停办了。他给我发来短信:我哭了,卫平也哭了。我看到这个短信,我也哭了。
公民维权网停办,刘京生父母资助给他的一万多元资金全部付之东流。他不心疼钱,又在寻找新的生存的可能。他说,我现在没有机会考虑政治问题,没有机会考虑天下人的问题,我要考虑自己的生活,考虑对得起妻儿。他是个要强的人,他不能忍受年迈父母的接济,也不能忍受妻儿的供养,他要从生活上自立,更要从人格上自立。他去了老家寻找生存的可能,又找到朋友商量自食其力的可能。但是,希望一次次的落空,使他的心情变得恶劣,使他的脾气变得暴躁。从一次次的谋生碰壁中,他开始怀疑有一个暗中的力量在阻挠和干扰他的努力,我对此表示怀疑,但是,他越来越坚信自己的感觉。他的情绪渐渐影响我,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坏。我知道他是个要强的人,我也知道他不能忍受无所事事,但是,为什么他的努力全部落空?看他每天出出入入疲惫的样子,我能感觉到更疲惫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他的心。我同情他,我更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难道民运人的命注定要与贫穷相伴,注定要穷死、气死、饿死吗?
2005年6月14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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