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1日
昨夜钱被王教导员放出去洗热水澡(也许还办了其它事),回来后他说,两大桶热水兑在一个大桶里,洗得非常舒服,连衣服都是用热水洗的。这才是真的受优待!此前他讲过,所里准备让他住进小号子,只3个人,因为没电视(大概还因为对我们号子映象还不错,我想),他拒绝了,没去。
今天早上,李开门剃胡子,剃完,我单独留在后面,问他上次说的“这个案子可能不按司法程序”是什么意思。李所长说没说过这话,“怎么可能不按司法程序呢?”他一脸的困惑,“我没讲这话,只说过肯定按司法程序办”。李告诉我,余支队这个星期没时间,谈一次的可能性没有,他要陪省里一个未成年人犯罪情况调查组到各地了解情况。
李提出见见律师,我答应了。让李宗毅去问问,看看案子的走向,也好。我在心里预计,不容乐观。公安的说不定会将指控进一步扩大,新的起诉意见书有可能包括有“首要分子”或“国家机密”。由于修宪与修订《刑法》之间必定有个时间差,长的话这个时间差还可能超过一年,因此,我的案子在今年热天继续走司法程序“过碾子”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样的话,也许都无法出狱。
李所长将我和老钱留在8号,要外劳的送来一瓶开水,自己关上门就给29号开门去了。
剩下我们两人在风场里晃动。老钱无意中透露,他的案子在检察院,案子的性质是工作上的事,再进一步,他就不肯深谈了。
估计是29号的号审提完了,李所长又来开了8号的门。听到大门开动的声音,我和老钱从风场里回到室内,李拿出一点茶叶,给我们每人泡上一杯。这是我入狱来第一次喝上茶。他又拿出一小袋奶糖,说是老钱家人来留下的,给了我们两支笔,老钱也要记帐。
闲聊了一会,有人进来通知老钱要提审。我赶紧将两只茶杯满满地掺上开水,端回号子。李跟在我后面,我干脆转身回到8号里将开水瓶提过来了。老张见机行事,拿上自己杯子倒水,纹身又加上自己的茶杯。监室大门关上后,除老钱提出去了,还剩6个人,全围过来分茶水喝。
一会儿,外劳的小周打开观察孔,要我们坐好,说是一会有人要来。果然,不一会,看守所一把手杨所长带领几个女的出现在上面窗口,大概就是省妇联未成年人犯罪调查组的。她们对吊气很感兴趣,要他站起来。问了年龄,进来的原因。问过后,彼此在窗口上耳语了几句,也不让吊气坐下,径自走了。身影刚从窗口消失,吊气立即去小便。待老张去小便时,那几个检查的女的却转回来了,从北边窗口探进头来。老张急忙转身。
吊气对性的问题总是特别敏感,邪邪地笑着说,那几个女的也背过头去了。他们方便时我取出了纸和笔,低头记日记。这个动作却正落在检查人员的眼中,杨贵田所长喊我起来,问我在写什么,要我再帮所里写点调研材料。他们的身影从窗口刚消失,室内吊气就“吃吃吃”地笑起来,学老张刚才的狼狈样,说张的那个东西被那几个女的看见了,“那几个女的长的不错,回去肯定会想鸡鸡的!”这孩子,对性的趣味就是这样浓,联想也丰富。
中午,刚睡下约半个小时,大门开后,喊我出去,张等立即翘起头来,说是我有了好消息。穿好衣服到外面,谢力在8号门前做出请进的手势。进去后,桌子后一并坐了3个人,两男一女,没穿警服,全不认识。我边坐下边穿袜子。李所长端张椅子坐在后排。我便请他将眼镜拿来。谢力在侧在笔记。李拿来眼镜后也坐下记笔记。正面三人中女的那位胖乎乎的,坐中间做笔录,右边一武汉口音的中年男子,也是胖胖的,自我介绍说是武汉公安的,因为有谢力警官在旁边,就没要求看他们的证件。要求说一说几次到武汉的经过,接触了哪些人。问话中,我又与他们发生了争执。我认为在武汉的几句集会都是合法的,人权领域不是国安伸手的领域,与主审的胖中年人争论了几句。我对他们申明,聚会是合法的,没有什么危害社会的行为,对合法的人权领域进行调查,是把集会当作了有犯罪嫌疑的活动,不能接受。我有权不合作。问话中,我插述了对当前几件时事的赞许态度:给农民直接补贴,江苏省将收入在500元以下的农民列为不充分就业,部分省市给农民办养老医疗保险,认为这几件事做得比较好。胖个男人表示,对集会、言论自由等今后再讨论。对于集会中的参加人员,因为隔的时间太久,有些细节上记不太清(其实记得清的也推说记不清,出狱后整理时注),胖个男子说与原来所说的不一致,因此不要我签字。整个问话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走后,李所长将我单独留在8号里坐了一会。李温和地,像批评又不完全是批评地说:“后来的话说了干嘛?只说记不清就是了。你在这个场合强硬,有些不适当。”
问话快结束时,谢力出去打电话,估计是汇报我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回答仍然很顽固。一会,胖个男子也出去打电话(接电话?),进来后就草草结束了讯问,与开头的肃穆阵势相比,让我有虎头蛇尾之感。
胖个男子问话中,另一个坐在左边的长尖脸的中年男子始终一言不发。
谈话又是不成功的,但如果成功了,武汉的朋友可能压力就大了。
下午约4点半,风门关过不久,雄干部又笑着带两人出现在南边窗口上,中间一个很壮实的小伙子,哭喊着:“爸!”老钱站起来,挥手,抹泪。他儿子哭着说,你放心,我们在做工作。老钱回答说,“上午检察院里批捕了。”另一个只喊了一声:“钱所长!”我忽然想起上午在8号时老钱对李所长讲过的一句话:“把钱赔了就要好些。”猜想可能他是看守所所长,大概是打死了人。他儿子被雄干部扶到旁边抹泪,等他平静一些后,又让他们父子间讲了几句,全是大悟方言,听不大懂。他儿子走后不久,雄干部又引上两个人到窗口上,一男一女,听对话,好象是同事,女的说,这一时半会有什么也说不清,有什么事你和李所长、雄干部说,他们打电话给我们,告别前又叮嘱道:“莫着急,我们在做工作!”真羡慕老钱,亲人,同事都可以见面,哪像我。再一想,老钱肯定不会有晓波、少平这等朋友,其实,我比他幸运得多。
中午,午饭打得特别多,分吃的菜是夏春蓉送来的,酱烧瘦肉,吊气、刨皮、纹身都叫嚷:“好吃!”刨皮吃了一大碗饭,剩下些酱肉,又倒了半碗饭吃光。剩下大半碗饭加大白菜再无人能吃了,纹身瞅着没干部看见,倒进了厕所,倒后赶紧用水冲,一会厕所就堵了。睡前,我特别要求不得大便。纹身发现刨皮上铺的姿势不对头,像上次吃撑了的情形,身子半斜,肚皮挺直难弯,断言,刨皮要大使。徐说,我保证不拉。睡下没一刻钟,刨皮胀得不行,爬起来,一边说是小便,一边已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一股臭气在号子弥漫开来。这小子这样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有点好吃的都要吃到喉咙口,撑多了就让大家闻臭气,不管一管大家就会对我有意见。并且,这一回又正值厕所被堵,这一下厕所堵得更厉害了。我大声吼道:“等会你用手掏!”然而,到底不忍心真让他用手掏。下午起床后,我安排自己和老张打“冰箱”——叠被子,要“律师”带刨皮弄通厕所。李所长来开门,送老钱回来,我趁机请他弄个工具来,好把厕所掏开。
李所长答应了。这边他们还是在弄,但弄了半天没效果。刨皮找个黑塑料袋,套在手上,准备真的用手掏,我又不忍,觉得这有点侮辱人。拦住了他,想等李所长把工具拿来再说。打好了“冰箱”,见刨皮蹲在风场边等,不停地叹气,面色阴郁而无奈。我只好亲自动手舀水,他毕竟还是个16岁的孩子呵。家里又在农村,何曾做过这种事。我冲了两桶水,有些通,但还是有些东西堵在里面,水下得不利索。大门迟迟不开,看守所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掏厕所的工具,大概是等不到了,下午放风的时间一会就要结束,再不掏开,一夜间大家都不能用厕所,这可不行。我只得找来两张破布,还是让刨皮在手上包上塑料袋,用破布将下水口先堵住,然后猛拉。拉了几回,仍然不行。其他人都在旁边看笑话,刨皮到底是脸上挂不住,丢掉破布,挽起袖子,蹲下,手伸进去,掏出一大把大粪,我再倒水,这才终于通了。
2004年3月2日
夜半醒来,非常的感伤,为自己极可能面临长期关押而感伤。以前未入狱时,以为自己强大无比。待到长时间被关押之后,才知道自己其实脆弱的狠,看清了自己凡夫俗子的本质,根本经不起重击。感伤郁结成愤怒,恨不能立即出去,与共产党对决,将所有涉案的、后台控制的全骂个狗血淋头,声誉扫地,遗臭万年,并给他们追究法律责任。心中就想象着这些人们被送上法庭后垂头丧气的模样。如此想象一番,找到一点平衡,冷静下来,思绪又回到久已构思的小说上。开始,愤怒郁积在胸时,恨不得以头撞墙,绝食而死。待到冷静下来后,感到还是要保重身体。撞死了是白撞的,一腔悲愤,也许确能为推翻刑法105条杀开一条血路,然而以后呢?难道我的生命就只值这点价值么?还有那个制造出105条的强权呢?最强烈的愿望是活着出去,继续一生的奋斗。我活着是为了活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死去,当前最关键的,一是保护好自己,二是艰难地取得办案人员的尊重和理解,等待事态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是必然会发生的。原因是,关我一天,共产党的信誉就多受一天的损失。它不可能长期不顾舆论,不守信义地将我关在里面。
上午与老钱一起到对面8号政治教育室整材料,又有两拨人来看他,在风场里打旋时他对我说,检察院的有意见,批评他在看守所里搞特殊化。他还说自己的事是工作上的失职。我当时就估计他不是打死了人,便是有犯人脱逃,或者开车撞死了人。我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横竖没话找话。他含含糊糊地认同后一种猜测。中午,老钱被从床上叫起来,出去了不一会,就回来收拾东西,估计是要异地关押,或者调号子。送老钱刚走,大门开处,李所长又送进来一个中年人。关上门后,按里面的规矩,我没动嘴,由老张和纹身“审问”,得知是一个高级工程师,为了两箱烟被抓进来了。、
下午和老张一起到8号继续整材料。到快开饭时,材料整完了,李开了大门,将我整好的材料拿了去。我们回36号,李却忘了收我的眼镜。在号子里戴眼镜绝对是违规的,我不想给李惹麻烦,想给他,让外劳的小孙带信过去,却迟迟不见他来。到小孙送开水时询问,原来李一直在监控室里,小孙进不去,没带上信。
2004年3月3日
明天老张要走,要出狱了。10天后刨皮出去,4月10日纹身走,这牢里,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要告别,只剩下我,不知坐到何时。
在无法入眠的凌晨的几个小时里,将《起诉意见书》中的“恶毒攻击共产党”等语与“文革”中镇压右派运动联系上了,当时为何没有从这条线上去论证呢?如果走这条线,从这个角度说一说,辩护词应当更有说服力。
有眼镜在手,却无法戴上。戴上后如被巡查的民警看见了,便出漏子了。
直觉告诉我,在公安环节放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余国平不见我,也可能是难为情,法学硕士,对一条刑法条文居然弄错,也算是遗笑天下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我心怀愤怒,还可能是真的很忙,还可能是我的事已成定局,见与不见,没有意义。到底是何原因,3月9日便知端的。时间不长,等吧,再耐心点。
下午小门开了,喊张,纹身大声嚷嚷:“执行通知书来了!”我替张高兴,凑到跟前,从他手中接过纸来,原来却是《抗诉书》,孝南检察院嫌法院对老张判轻了,向孝感市中级法院提起了抗诉。这一下张的案情就发生了剧变。刚才还在为明天出狱高兴的老张,脸上顿时布满愁云。我非常同情,纹身却转身到风场里高声唱了几句。
张的案情发生如此转折,原因极可能是他在侦查期间得罪了反贪局办案人员,后来又没有“上门服务”。张说过,检察院曾提出5万元的赃款应退给他们,张却退给了法院。
检察院办案的因此很不高兴,当时就对他讲,如判缓刑将提起抗诉。由张联想到自己,我的那个无罪辩护的辩护词不也触怒了公安局办案人员吗?办案的最见不得的就是无罪辩护。我的结果应当也是难以预测的,说不定,再次递交检察院的《起诉意见书》会增加更多内容,反正他们要什么可以罗织什么,连首要分子,国家机密等也给捎带进去,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最坏的,最怕的,往往就是最可能出现的。现在我已经预感到,怕什么,它就给你来什么。就像杨子立他们那样判个8年的可能性并非完全可能排除。
如果是真的,会如何呢?将如何面对呢?
以为用些力便能解套,不知愈用力,套得愈紧。当我觉得轻松时,公安方面便会背力。他们是绝对不肯背力的。当北大等地主张我清白时,公安便背的是黑锅。他们肯背黑锅吗?所以,合理的逻辑是,他们便会愈发设法要制住我。这种“证据”,以他们那套有罪推定的逻辑,加上我行文时的无所拘束,是不难得到的。因此,再次起诉便成为定局。现在最担心的是重新写的《起诉意见书》中到底会出现何种不利于我的内容。我完全是黑的,只有等到15号左右,再次见到李宗毅时,才能看到或得知内容。等到15号,还有13天左右,等到本届人大会议开过,或许,人权公约会在会议的头几天就通过。
临近一个月结束,李所长嘴里再没有透露任何与我的案情有关的消息。上次,李所长在安慰我和老张没得到流动红旗时,有间无意间说了句:“下回争取”。当时我觉得是专指自己的,现在看来,李对张案中检察院抗诉一定早就知晓。所以那个“下次争取”当指我们两人。李如有好消息,是会喜滋滋地吐露一点的。现在完全听不到半句,便说明公安局环节放人无望。昨天,我分析自己的案子必定交给检察院时,李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呢?我回答:既不找我谈,也没有其它的消息,我是根据这些推测的。李听后简单地应了一句,你的事最终总要给个说法的。什么样的说法?李虽然轻描淡写,不吐实情——他一个看守,也不可能知道太多案情,余支队后面的人们一定恼火透了,就让他恼火去吧!还有,我写给夏的那封很乐观的信,一定没交给夏,而是到了余的手里。
这信也会激起他们的敌意,引发惩罚报复的恶意来。
眼镜没还给李,今天李休息。
2004年3月4日
昨夜情绪极为低落,不容乐观的前景沉重地压在心头。估计还不到凌晨两点就醒了。墙壁上剥落的油漆像一个张大嘴巴“吱吱”叫唤的人像。心里烦它不吉利。三个月前就发现了它,一直作一个纯出自然的艺术作品欣赏,今天却不能容忍,一点一点地用指甲抠,将大哭着的嘴巴的线条搞乱。再一看,它那大张着的嘴隐约还在。为了堵上这张有吞噬掉我自由之嫌疑的嘴巴,爬起来寻找坚硬一点的东西,才意识到,在这号子里,连块碎石都没有,仅有的硬东西,只有牙刷把和塑料钮扣。墙上尚未剥落的油漆用指甲极难划掉,愈划不掉,心里愈烦,暗暗发狠,要自己记住,清晨起床后,一定要到风场里拿来牙刷,用劲乱划一通,看你还哭不哭相?发狠之后,却又自己笑起了自己,被关到如今,难道真的会与它相干不成?
好不容易挨到将近黎明,窗外寺庙里打更声每天准时敲响,从急促的拍门声判断,时间应该已到四更天。进看守所后的四个多月来,我一直靠这打更声估测时间。打更之后不久,庙里的道士(也许是和尚)们就唱起来了:“哇哇呜呜呜呜哇”,“哇哇呜呜呜呜哇”,像是什么经文,又不像是经文,像是什么宗教歌曲,只是歌曲不可能如此单调。
抑扬顿挫,高亢与低昂交相更替,翻来覆去,就一个旋律。这歌声冲淡平和,开始只觉得单调枯燥,听长了,循环往复之中,却有些慑人魂魄的感觉,好象最博大的声音原该这样的,正合大音稀声之意。唱歌声悠悠扬扬地传进耳鼓,像催眠曲似的,却无法将我催眠,不止一天两天,告诉自己,多想无益,不如蒙头大睡,可就是没有一天回到睡眠状态。记得去年关进来后最开始的几天,凌晨醒来发现这声音时,还以为是偶尔做法事,后来听的多了,几乎天天都有,便认定必是日课。日子长了,这唱声就不自觉地成为我度算时间的依据。只要它传来,说明漫长的夜晚就快结束了。庙里的齐声颂唱停止后,不知又经过多长时间,隔壁湖北技术学院的广播里开始播放起了《回家》,萨克斯风,以前在家时,电脑经常放这曲子,在舞厅里跳舞,最后一般都是这曲子送别。萨克斯风打开了我的联想之门,勾起怀念之情,脑子闪回在小城里的那些虽不自由,却也平静而无忧于衣食的家居生活。不由己地就想到,要是能在这曲子的陪伴下回到孩子身边该多好!脑海里一边这样暗暗企盼,一边却又清清醒醒地意识到自己在痴心妄想。如今自己面对的局面,虽说必定将会在海内外激起广泛的同情和声援,却是有生以来最为困窘的处境,虽说没有生命之忧,只有出狱早晚之别,却必须由我的家人,特别是我最爱的孩子承受或分担灾难带来的重负。以我的判断,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依法行政,他们的目的只在于整人,通过整我来谋求威慑天下。如果就那么诗意地将我放出,海内外的呼吁是尊重了,法制权威是维护了,权力的威风却削弱了。这是他们所不可能忍受的。
因此,必定会变着法子找理由将我继续关押。
明知出去不可能,一边却还是在心里盘算:能否出去,希望应该就在这半个月里,人大会议结束,人权入宪,最好是人权公约得到批准,看守所的大门也就向我大开了。如果还不能出狱,就很难顺利出去了。法院也是他们的,不可以作过多的指望。现在我所能做的事,就是等吧!等吧!不管何日是尽头,总之都得忍耐,等待!
上午李所长开了门,让我和老张到8号坐了坐。李所长先说到老张的事,笑笑说,正好陪陪导斌。我继续按自己心中定下的策略办,主动问他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有没有什么消息。李所长回答都是没有。3月9日愈来愈近,在公安环节中止的希望一步一步远离。这个牢,还需要更大的耐心,更多的煎熬来填充。这样的情形实在让人沮丧(我知道这日记处于他们监视之下,随时可能被他们取去,以帮助了解我的思想动态,便在日记中特意这样记下,以示自己已虚弱不堪,急切想出狱,以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所图。前面和后面的日记中不停地夸大渲染急切希望出狱的心情,也是出于同样的预防目的。整理时注明)。
今日才从李所长口里得知,余国平原来是监管支队的副支队长,临时抽到公安局办我的案子,现在大概不管我的事了,在局里搞其它中心工作。据此推测,退查后再一次经办我的案子的,应该是个更加厉害的角色。也许,重新起草的《起诉意见书》将会编织的更严密,也许将是无懈可击。我赶走了一个弱的,却惹来个强的,我的对手越来越强!
而且,他将不再有余支队对我的理解、同情和尊重,我在余等人身上所作的“启蒙”工作,现在将可能失去效用。
尽管明知情况如此,心底下还是有个微弱的火焰不肯熄灭:3月9日放人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记下这一句的原因同上,又有所不同,这是想暗示看到这句话的他们,应该把人权入宪当回事儿。整理时注明)。
我上次对武汉国安的态度,李所长评价为“强硬”。从开始的文章,到通过检察院寄给莫少平的《辩护词》,到上次的谈话,我的姿态均未离强硬,这是他们最反感的。我的日子不会好过,是肯定的。他们想看到的,是屈服。
态度!对了,李所长不止一次明明白白地“启发”我(也算是好心地教给我一个对付他们的秘诀):政治案件,关键是看态度!我怎么就忘了这点呢?既然他们主要是看态度,好吧,装孙子吧!从今天起,就伪装吧!
2004年3月5日
新来的刘很开朗,65年的,据他说是因为用车为朋友带了几箱烟,在舵落口被汉口交警查出,因此被抓进来。方脸,微黑,站立时胯子喜欢一抖一抖的,看情形是个常在风月场上玩派的哥们,在孝感市一家非常好的机关上班,月薪2000左右,在孝感这已是高薪了。大前天来的,钱前脚走,他后脚就来了。估计是钱说36号财务上有空帐,李所长因此将他调来填洞的。他带来的卡上有300元,跟我们接连吃过几餐差伙食后,昨天下午向我建议点菜,点饼干,点早点,点烟。他的钱,又正当大家都需要改善改善,我不好抠门,只是提醒他,这儿东西贵。他不以为然,说,钱用完了不要紧,再要家里送来就是了。
接连4天左右没烟抽,昨天下午来了10支烟,我和老张不抽。他们5个每人2支。吊气抽后,又像以前几次一样,被烟熏醉了,脸色苍白,睡倒在铺上,晚饭都不能吃。
照道理推测,人权入宪后,放我是最合适的,政治上主动、体面,法律上不存在障碍,还有望免除国家赔偿。3月9日前回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他们不可能算不过这个帐来。
现在就看3月10日了。
上午李所长提号审。接连两天提号审,这是第一次。李所长说李宗毅下周一将到公安局了解情况,他还向监管支队长转达了我昨天提出的想与余支队谈一谈的想法。我想,这个号审的主要目的是安我的心。他大概还是担心我会绝食的。在接见期间,他不停地恭维我,可能也是这种安抚策略的一部分。我提出“两会”期间天天看报的要求,下午,李便亲自送来了今天的《湖北日报》。
上午负责来钱上卡的胡警官来给老钱上卡,我们回答不在。说可能在37号,她到隔壁开小门,里面也回答没有。外劳的小孙说在39号。趁小门未关之际,我叫吊气伸出脑袋观察。果然,女警官在39号门前办手续。钱原来没有异地关押,他只是离开了我们这个监室,换到了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号子里优待了。
上午,吊气的告知书来了。这孩子将被起诉。他赶紧起草了法庭陈述,请我改,想像刨皮那样用得益于我帮助的法庭陈述而只判5个月。我估计他即使判,时间也不会长,最多半年。号子里现在最关键的是我的事,如何结局,或者说向何处发展,完全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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