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在北大摸了老虎屁股,一炮打响之后,他已经完成了事前设计,“自由斗士”的凌空,把政客连战的大陆行踏在脚下。接下来的故事就是弥补北大放言对主人的“大不敬”。
中共国台办新闻发言人李维一声言:官方没有对李敖施加任何压力;凤凰卫视老板刘长乐也说:官方对李敖“登陆”所表现出的“雅量”,体现了社会的开明和进步。但非常明显的是,与北大的接待规格相比,清华对李敖的接待已明显降格,没有国台办人员出面,校级官僚也缺席,只派出二级学院的院长李强,演讲主持人也变成凤凰卫视的曾子墨女士;在定位上,也不再是清华校方邀请李敖来演讲,而是凤凰卫视请李敖来作专题节目《世纪大讲堂》,只不过本期节目安排在清华而已,如同以往的《世纪大讲堂》都安排在大陆的不同高校一样。后来到复旦也如法炮制,出面主持演讲的是人文学院院长姜义华。
同时,李敖在北大戏说“言论自由”,直播之后就从凤凰卫视上消失,中共媒体全面封杀北大演讲;而李敖在清华宣讲“独裁爱国主义”,录像在凤凰卫视上不断重播,大陆媒体跟着热炒清华演讲。
受到压力而有所收敛是一回事,讲什么内容是另一回事。李敖如若不想主动献媚,他在清华完全可以讲选择其他内容,而不必专挑独裁爱国主义、实质上是爱党主义来声嘶力竭。清华演讲并不完全是压力下的变脸,因为,四百集《李敖有话说》已经证明:李敖的大中华情结和力捧中共都是一贯的,基本与政治压力无关。所以,仅仅时隔一天,北大的自由主义课堂变成了清华的独裁爱国主义课堂,嘻笑怒骂的批判变成了忸怩作态的媚眼,精明的骄狂变成撒娇的痞气。
李敖在清华表演不再摸老虎屁股,而是温柔地按摩虎头,再唱《李敖有话说》的独裁爱国主义媚曲:结束中国近百年来挨打挨饿历史的唯一功臣是中共。只有中共才能使中国真正地富强起来。他大声感慨:“现在是中国自汉唐以来所没有的一个盛世。”是史学家钱穆所期盼而没能看到的“汉唐以来所未有也”的盛世,“今天告诉各位,我李敖亲眼看到了。”
他谈起中国人没有裤子穿的穷,1949年前的穷,要怪万恶的旧社会;1949年后的穷,不怪国共内战,也不怪中共,而只怪蒋介石。因为蒋介石逃往台湾时,炸毁了大多数基础设施,搬空了国库里的金条,还留下300万反动分子捣乱,能不穷吗?那么,毛泽东发动的大跃进饿死几千万人,那是中国历史上饿死最多的人祸,大概在人类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而老毛还要向出口粮食,以换取苏联对中国发展核武器的支持。我想,自称熟悉历史的李敖不会不知道,但他就是一字不提。李敖的这套说辞,与大陆影视剧中以古颂今的古代盛世,与春节晚会的盛世主旋律完全合拍。比如,2005年春节晚会,开埸歌舞名曰:《盛世大联欢》;收场节目名曰:《盛世钟声》,首尾呼应地突出当下中国已步入“太平盛世”的主题。李敖向清华大学生灌输的独裁爱国主义,也是每年七·一、十·一等中共庆典期间官方宣传的爱国主义——爱国等于爱政权,爱政权等于爱党。近些年七。一庆典,官方的舆论造势的重点之一,是强调年轻人积极要求入党的人数大幅度上升,特别要突出在校大学生入党人数的增长。官方媒体报道说,在校大学生要求入党的比例已高达百分之六十,这一数据又恰好与另一调查数据相当:年轻人拥护中共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五。至于入党和拥护党的理由,报道的侧重点也有理想转为务实:既不谈中共的宗旨,也不谈远大的共产理想,更不谈党的斗争精神,而是绕了一个很大的弯,著重谈论中共的丰功伟绩,毛泽东领导“中国人民站起来了”,邓小平领导“中国人民富起来了”,江泽民领导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胡锦涛领导大中国的和平崛起。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共,创造了国力增强、国威提高、国家崛起和国民富足的醒目政绩,对年轻学子越来越具有感召力。在李敖的清华演讲中,每当他讲到煽情的爱国主义,都能得到台下最热烈掌声。与他对北大的尖锐批评相反,他对清华的态度却是百媚千捧。李敖在北大演讲时贬低唯物主义而抬高唯心主义,但他在清华却变成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反复强调只有务实才能强国,清华的传统是务实;他礼赞清华“务实爱国”之校风,他说他非常高兴地看到中国人开始务实了,看到从清华走出了务实的国家领导人。在复旦的演讲,李敖延续了清华演讲的主题,夸盛世,夸现在中共领导人“务实”,希望“我的小老弟胡锦涛真的风流一点。”最信口雌黄的献媚,是他大夸中共的政治开明:“为什么我说这次回来要看秦城监狱呢?大家知道我的意思吗,至少我在秦城监狱里面看不到政治犯,我觉得这是中国最大的进步。”
难道李敖真不知道:当下中国是关押网络作家和新闻记者的最大监狱吗?就在李敖9月23日的清华演讲之前的22号,中共当局刚刚判处辽宁网络作家郑贻春7年徒刑,之前还有异见作家张林被判五年,新闻记者师涛被判十年重刑。
李敖当然最想夸的是他自己,而且专找名人来当垫脚石,比如,他中学时批评史学家钱穆而钱穆回信致歉的典故,他在北大和清华两次提及;他捐款给北大为胡适塑像,在三次演讲中讲了三次。
再看清华学生的提问。几乎所有的提问都以“大师”之称开始,先用肉麻的献媚开场,再奉上拍马屁的问题,直到最后向李敖赠送礼品,都离不开吹捧“李大师”的拳拳爱国之心。有几个学生的提问,已经不是问题而是在大师面前撒娇。一个女生说:“我觉得我们是以清华最热烈的双臂来拥抱您,欢迎您回到我们祖国的组织,欢迎您回来。……通过刚刚短短几十分钟的讲演,我们非常深刻领略了您的语言风格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可能我们更加喜爱您的是您对我们祖国的认同和您的爱国之情,我们真的感觉到您的拳拳之心。”
一个男生说:“……非常喜欢看您的《李敖有话说》节目,在这个节目里面,我经常看到您穿一件红色的外衣,因为今天您为什么没有穿,这件外衣对您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唯一尖锐点的问题是一个女生要求李敖向北大道歉,因为李敖用“孬”贬低北大,而“‘孬’在北京话中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贬义词,我觉得对主人不够礼貌,……”李敖也只好委托这位提问人向北大致歉。
于是,李敖在台上向中南海的新旧权贵撒娇,清华学生在台下向李大师撒娇,李敖的表演就在台上台下的互媚中结束,堪称“超级圆满”。
清华人用提问献媚,并不令人吃惊。“谄媚于上”是中共文化的最大特色之一,大陆电视主持人最拿手的技巧,就是用提问来向嘉宾献媚,每个问题都是一次献媚,随着问题的不断提出,献媚的力度也节节攀升,直到夸得嘉宾笑成一朵花。所以,向权势者和名流献媚早已变成中国人的第二本能了。在一向极左、培养众多高级奴仆和官僚的清华,学生们学不到真正的人文精神,而只能学到奴才的处世之道,毫不奇怪。
靠叫骂起家的李敖夸清华,直接夸到毕业于清华的中共党魁胡锦涛等政治局高官,如此献媚也不令我吃惊。从几百集《李敖有话说》的节目中,我早已领教了李敖献媚中共的高超献媚,夸起毛泽东和邓小平来,技巧之高超令他的叫骂黯然失色。
更令我作呕的是他近于无赖式的精明,为了让肆无忌惮的媚相不太难看,他又在独裁爱国主义的煽情中撒上点自由主义的味精。比如,他再次讲到自由主义,讲宪法上的公民权利清单,还修改了富兰克林名言:“富兰克林讲了一句话,非常动人,他说,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我的祖国。……这句话要被我李敖改写,怎么说,这里是我的国家,我要使它自由。”“……自由不在外面,自由在我们眼前,经过我们的努力自由会实现的时候,为什么我们要跑?”
如果说,李敖在清华和复旦讲台上的献媚表情,是为了继续他的拓展大陆言论市场之旅;那么,他在北大的“摸老虎屁股”,绝非出于他的公共知识分子良知,而是出于他的政客式文人的精明!他知道,在大陆政权的眼中,他是铁干的反独派和拥共派,所以才有此次大陆行。或者说,此前的一年多时间,他在凤凰卫视上的极端媚态,早已为他来大陆摸老虎屁股积累了足够的免罪资源:
一方面,他是台湾唯一赞成“一国两制”和“反分裂法”的名流,他把毛泽东捧为最伟大的全球战略家,甚至高喊毛主席万岁;他自称最佩服三起三落的邓小平,甚至为邓一手制造的六四大屠杀辩护;他说胡锦涛的对台新策略很高明,硬的更硬,软的更软,让阿扁及其幕后老板美国,双双手足无措。
另一方面,他痛骂台独分子,把陈水扁贬为“卖牙签的希特勒”;他痛骂美国和日本,把布什政府比作魔鬼撒旦,把恐怖分子称为舍身成仁的英雄。
有了这种符合大陆“政治正确”的立场,有了这些“媚态”表演垫底,李敖自然有充分的安全感。而如果中共对“李狂人”摸屁股之举,愤怒得失去理智,那就正中了李敖的下怀。在台湾蹲大牢蹲出“一世英名”的李敖,巴不得中共对他下点狠手。在李敖与中共的博弈中,对于“坐牢也成精”的李敖而言,进秦城是最高圆满,中断大陆行次之,取消余下两场演讲再次之。三种惩罚中的任何一种,就将成倍地放大李敖大陆行的收益。
然而,中共现政权计算统治的成本和收益的狡猾,决不次于李敖筹划个人名利最大化的精明。出于统战台湾名流的政治需要,明星文人兼立法委员的李敖,即便讲的再放言无忌,甚至直接骂到当今权贵的头上,中共的应对至多是比现在更严厉的言论封杀,让李敖大陆行在媒体上变成新华社的简短通稿,而决不会再有更严厉的措施。所以,不要说送李敖进秦城或中断他的大陆行,不在中共的考虑之中,甚至取消他在清华和复旦的演讲,也不会在考虑之列,反而是让“李大师”继续前呼后拥的“神州文化之旅”。
如果说,此前的连、宋都踏了北京红地毯,付出的代价是忍受“胡锦涛通吃”的零和游戏;那么,现在的李敖没能享受红地毯的尊贵,他就让中南海付出容忍他摸屁股的代价,用培养高级奴才的翰林院的讲台,来复活早已淡出公共视野的“自由斗士”形象。如此一来,没有红地毯的待遇,反而变成名利最大化的资源。李敖大陆行,与其说是“文化之旅”,不如说是“利益交易”之旅,李敖借此来拓展大陆言论市场,中共借此来拓展台湾统战市场。所以,中共不得不容忍李敖在北大表演的“言论自由秀”,就是中共为获得统战政治利益而必付的代价。
清华学生大肆吹捧李敖的“拳拳爱国之心”,并献上象征着架起两岸统一的礼物:一座桥的设计模型。但我看,李敖来大陆,无心为两岸统一架桥,却用心拓展自己的言论市场。
2005年9月28日于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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