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19 星期六(Saturday) 晴
昨晚看胡杰(左图)、艾晓明 (上图)拍摄的《红色美术》,非常精彩,十分疼痛。国内文革宣传画还没有什么真正好的研究,但在英国、荷兰等大学里却有地地道道的搜集研究。虽然他们搜集得不少,也说得有些道理,但他们终究隔了一层。隔了一层,固然有审美距离,研究起来有一种中立的态度。但他们终究未曾经历过这种血腥土壤的浸透,不曾受过强权的真正绑架,不知其中所受的创伤及灾难的深重。那种痛彻骨髓的痛,就像非浸泡在碱水中,就不知脱皮是什么滋味一样。个中甘苦,冷暖自知。
胡杰拍林昭的片子,艾晓明拍大石村的片子,都足以为中国这个充满耻辱的国家,添一些人还活着的记录。他们的努力,是中国真正的纪录片的光荣。老实说,在这样一个民众利益普遍受到侵害,而民众维权意识逐渐高涨的时代,我们的纪录片拍摄者是很有用武之地的。可惜的是,没有多少人去下这样的笨功夫,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记录真正的历史。但即便如此,像王兵的《铁西区》、陈为军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也算给中国的纪录片增添一点真实的纪录和人道主义深度。一个愿意健忘屈辱并且不知反省的民族,的确是很让人绝望的。一方面胆小怯懦,另一方面群体作恶,以便法不责众,大家都没有忏悔,我忏悔做什么?所以对于文革,凡是经过的基本上都以受害者的姿态示人。都是受害者,这些受害是谁施予的呢?难道你们真相信就是林彪、四人帮这样简单的背黑锅的人的吗?他们是有他们犯下的罪行,但他们足以背得动文革所有罪恶的黑锅吗?显然不能,没有罪恶的制度所诱发人性的大沦丧,没有罪恶的制度引诱出来的人性之恶,是不可能有文革这样的悲惨纪录发生的。文革是中国给世界给人类提供的一个罪恶的值得研究样榜,你可以看人之可悲可叹可怕可恶到什么样的地步。
《红色美术》的叙述有一定忠实的展现。像刘春华这样画《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家,回忆起他的经历,他当然没有什么觉得画毛这样的人,去给中国添乱增添灾难,愚弄民众,是一桩需要反省的东西。他还面有得色,一方面说起江青于他有功(出名),另一方面说江青整他,最得意的是说起1995年拍卖《毛主席去安源》,创了纪录的605万。总之,在他身上我看到不少的官僚气与投机气,似乎这样的气息会跟着这位老先生一辈子了。倒是美术批评家栗宪庭一语道破天机:都是中国人不反省,才导致了这样的画有这样的纪录,他说希特勒、斯大林时期的政治艺术,根本不可能卖得起这样的价。当然我并不主张毁掉这样的画,就像我不主张台湾毁掉蒋介石的像一样,因为这些都是历史。要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一定不要回避这些已有的历史。就像毛泽东的像与他的读物一样,如果我们国家民主自由了,我也不主张毁掉,专门建立一个毛研究馆,在里面陈列,作为批评的实物。不过,我很不喜欢刘春华在镜头面前那种对文革的态度,他对文革的态度与余秋雨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是在镜头面前有得色,而余秋雨是在文字中得意。一个民族的残酷记忆里,肯定不止这两个得意的人,甚至有更多,只是有些人没有表露出来。这样的人,只有有一天悲惨轮到他的时候,他才有彻骨之痛,可是那时或许悔之晚矣。

《红色美术》里的诸种镜头里,最让我痛心的镜头是,广东小孩用广东话批判刘少奇的那一段,真是让我看了非常伤痛,这样的人性毁灭,六十年这个政权究竟唤起和诱发了多少,有谁真正知道?感谢周继能先生高谊赠送《红色美术》,我在你这样远方未曾谋面的朋友身上所受的教益,委实良多,在此让我祝福你全家新春愉快!请你有空把你经历过的一切回忆出来,我翘企以盼。我们经历过这么多的苦难,不能让它白白长逝如流水。2008年1月19日9:29分于成都
(作者博客,新世纪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