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进入2025年,美东北地区已经进入寒冬腊月。周六闲暇在家写作,突然接到笔会秘书长杨子立兄的来电。古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是,有事才会致来电。当我目睹来电显示,就已知有事相告,接通后果然。

杨子立兄受独立中文笔会蔡楚会长的委托,开车前往纽约上州参加独立中文笔会创会会员、知名诗人、作家、编辑和人权活动家李建华(一平)先生的告别仪式。子立兄问我能否一同参加,因我是笔会成员,与一平先生有过几面之缘,对其经历有所了解,对其人品非常敬重,故而爽快应允。

大约五个小时的车程已不算近,两人轮番开车也还轻松畅快。一路向北,看不见春意;一路长谈,却相聊甚欢。周六晚,我们顺路前去著名维权人士江山家吃手擀面,倾听江山先生讲他曾经在中国大陆基层维权和社区独立竞选的经历。屋外冰天雪地,室内热情洋溢,相识何必言晚,道合自有真意。

我们吃完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回到旅馆歇息。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在路上,巫一毛女士来电说笔会已经订购了花圈,需要写幅挽联贴在花圈上。开车路上没有笔墨,而且挽联文字尚未确定。于是,我们一边开车,一边匆忙斟酌文字内容。沿途找到一家杂货店,买好纸墨,并且利用店内的一个简易平台,制作并书写了挽联,内容如下:


秉承独立之精神,荣为中文笔会创始会员,铭记汗青史册;


追求自由之理念,成为中国人权刊物编辑,昭示赤子丹心。


当我们拿着写好的挽联走出杂货店时,已经是饥肠辘辘的中午时刻。正当计划去旁边一家中餐馆吃饭时,子立兄突然发现已经快到告别仪式的开始时间。于是,我们顾不上吃东西,匆忙赶到告别仪式的会堂。

在告别仪式上,一平先生的夫人周琳女士深情地回忆起她与丈夫的风雨人生与浪漫故事。一平在十七岁时,与十六岁的周琳,在上山下乡的乡间农场相识。他们俩都是放猪娃,每天必须劳作在蚊虫苍蝇很多,又臭又脏,湿滑不堪的猪圈。那时,十七岁的一平个头还小,每次都要艰难地跨过猪圈围栏,才能将几大木桶的猪食倒入石槽里,周琳则在猪圈外面帮忙。他们两人一同喂猪,等猪吃饱了,就出去放猪,然后看守。

两个正处豆蔻年华的放猪娃,日久生情,彼此帮扶。然而,那个不允许自由恋爱的特殊年代,一平从来不敢对周琳说甜言蜜语的话,从来没有主动去牵过一次手,但周琳能够从一平火热而诚挚的眼神中体会到爱意。他们心照不宣,彼此深藏爱意,经过多年的考验和磨砺,终于走在了一起。此后,一同携手,患难与共;风雨同舟,不离不弃。1989年六四以后,他们一同从北京流亡到欧洲,从欧洲辗转到美洲,最终定居在纽约上州的小镇伊萨卡。

据告别仪式上的亲朋回忆,一平先生特别能干,什么事情一学就会,动手能力非常强。作为诗人的一平,可以干装修房屋的粗活;作为学者的一平,可以下厨烧得一桌美味佳肴;作为长者的一平,总是为亲朋故友排忧解难;作为同仁的一平,以诗文会友,以真诚待人。

康奈尔大学的同事朋友们,宣读一平的英文诗歌,夫人周琳则朗诵中文翻译。已年满77岁的作家郑义与夫人北明从维州驱车七个小时,专程前去为好友一平送行。郑义讲述与一平几十年的交情,故事让人难忘,真情让人感动。此外,还有从芝加哥和麻州赶来的朋友为一平先生送行。整个告别仪式简约而肃穆,平实而感人。

古诗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一平先生是在纽约法拉盛的一家小旅馆里。那时,我和学者张博树、诗人孟浪一起,刚到纽约。张博树与一平都是北京人,孟浪与一平又都是诗人,因此大家很快热情畅聊起来。一平先生给我的印象是为人谦和,平易近人。孟浪已经过世多年,如今一平先生又走了。

尽管人生是短暂的,在自由民主的奋斗历程中,却能接力前行;纵然星光是微弱的,在专制黑暗的仰望夜空里,总能给人希望。


一路流亡意未平,千言短文送君行。待到春花浪漫时,人权自由终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