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网络图片)


─旅行的真谛除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行所未行和食所未食之外,更重要的是思所未思。─

吃完面已到了进站的时间,黄君用车送我、大外甥和笨笨三人到火车站搭车,小外甥因假期有限,又要在兰州会一位朋友,便留在兰州住在黄君家里拜会朋友去了。

我们三个因黄君给我们买的是卧铺票,上车不用去挤坐位和行李架,进站也不必那么紧张,等人都进得差不多了,我们才拉着行李箱进站。之所以决定乘火车进藏,一方面是由于黄君的建议,使我们从海拔较低的兰州慢慢走向高海拔的青藏高原,能有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以减轻高原反应的激烈程度。另一方面是我们也想亲眼近距离看一看青藏高原沿途的风光。由于车站不让送行的人进站台,我们只好在进站口与黄君“挥手自兹去,萧萧火车鸣”。告别热情、细心、安排周到的黄君。

上车之后安顿好行李,便躺下休息,因为我知道从兰州到西宁沿途除了干旱的黄土、沙漠、戈壁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色。

将近下午三点火车抵达西宁,看车外的山依然是1978年我来青海放蜂时在西宁所看到的红黄色山头,连草都长得很少更不要说树木了,西宁城区除因人口增长而扩大了许多之外,好象变化不十分大,充分显现出我国东西部发展的巨大差距。

列车出西宁后,铁道两旁的景色略有改观,山上、原野上绿色慢慢增多,有的地方甚至还出现了小片的森林,绿色的原野上、山坡上白色、黑色的藏式帐蓬和白色的羊群、跑起來长毛飘忽的牦牛点缀其间,显示出一片美丽闲适的天然牧场景象,令人神往。到下午四点多钟列车的左侧,远在天边的山下呈现出了一片翠兰色的水面,这就是我国第一大湖─青海湖,望无际涯的青海湖、湛兰色一尘不染的天空,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近处绿色的草原上,不时呈现的藏式帐蓬、羊群、牦牛群,呈现出一片美丽、宁静、祥和而富有生气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的景象,不由令人陡生要抛却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和一切烦恼,携家人住进那白色的藏式帐蓬,去享受那与世无争、远离尘世喧嚣的平静、安逸的人生。

随着列车的西行逐渐离开了青海湖畔进入崇山峻岭的山区,为缩短路程列车不时要穿过一些长短不一的隧道。离开西宁后沿途少有城镇,有时经过一些小的车站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所房屋,你几乎不能把它们称作城镇,有时列车行进两个多小时也难看到有几户人家居住的小车站或居民点,青藏高原地域之广袤、人烟之稀少由此可见一斑。

列车到达德令哈已是晚上将近九点天尚未完全黑,列车在此停了五、六分钟,鲜有旅客上下车,这是列车从西宁开出后,五百二十多公里行程中见到的唯一有点象一个城市的车站。车过德令哈后,天已逐渐黑了下来,车窗外的景色已无法浏览,只好趁早睡觉,以便养精蓄锐应对即将到来的高原环境。

次日一早醒来列车已进入可可西里藏羚羊自然保护区,令人听而生畏的可可西里远没有传说和想象之中那样荒凉。由于四周多雪山,雨水也比新疆、甘肃、宁夏、内蒙要多,所以这里不仅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源头,而且凡海拔较低、地势较平之处多有河流,地面植被生长良好,水草也较茂盛,即使在海拔五千米左右的高原山地也被苔藓类植被复盖,尽管生长期短,自然条件悪劣,但仍有藏民在此放牧牛羊和马匹,所以偶尔也能看到白色或黑色的藏式张蓬,而且那里的牧民因草场广阔无人竞争,养的牛羊马匹人均远比其他地方多,现在交通便利了,运到内地各大中城市也方便,故他们的收入颇丰,看他们的穿戴不论男女都十分华丽(藏装本身就显得雍容华贵、五彩缤纷),他们放牧或骑摩托、或驾越野车,已少有人骑马放牧了。

可可西里的生态之所以至今仍能保持完好,得益于那里人烟极度稀少,那数量极少的人放牧对生态环境造成的破坏还远小于那里生态环境自我恢复的能力,所以可可西里至今仍能保持其原始美妙的风貌,我暗自庆幸能有机会看到可可西里的原生态风貌,幸亏它还没有被哪一级政府、或某个大财团选中作为开发对象,不难想象可可西里被开发之日便是它寿终正寝之时,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维持可可西里极其脆弱的生态环境的平衡一旦被人为的打破,那么再想恢复它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里的自然条件太悪劣,严寒、大风、高海拔、空气稀薄、无霜期太短。这一切使得除了几种耐严寒的野草和苔藓等植物和藏铃羊、狼、狐狸和苍鹰等几种动物外,其他动植物都无法在那里生存。它不像我们湖南生态环境被破坏之后,其自然恢复能力和再生能力都是十分惊人的,那里一年四季分明,既不太冷也不太热、雨量充沛,年降雨量在1200-1600毫米左右、无霜期长,土地肥沃十分适宜于动植物的生长繁殖。举两个例子可以看出湖南生态环境自我恢复能力之強,一是:虽经当局1958年愚不可及地发动全民大炼钢铁、大办食堂、大铲草皮积肥的运动将山上的树木、草皮等植被几乎被砍伐破坏殆尽,然而仅仅经过了四十年左右湖南的森林覆盖率又超过了30%,现在除了城镇、房屋和农田之外几乎到处都郁郁葱葱。

二是上世纪的1972年我到湘西芷江,看到当地地处偏僻之地的村民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每当夏季最热的时候,村民就到山上的树林里找一块地势较平坦的树林把那里的大小树木砍光任其烈日曝晒,待其完全干枯之后点一把火把它们烧成一片几寸厚的灰烬,然后在这些灰烬里种上玉米、红薯、豆类等农作物,如此耕种数年之后,土地的肥力下降后,便将这块土地拋荒弃之不顾,另砍一块树林烧荒后进行耕种,那块被抛荒的土地要不了几年,也不须人工造林便又自然长成了一片新的树林。

到了可可西里自然要关注那里大名鼎鼎的藏铃羊,天亮一醒来便注意观察车窗外的景物,终于惊喜地发现有藏铃羊低头在草地上觅食,有时一、两头,有时四、五头在一起,由于车速过快,能被我们看到的藏羚羊大都离铁路较近,往往一闪而过,尽管我手执相机随时准备拍照,仍然未能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机会拍下它们的倩影。它们在铁路两旁的草地上悠闲地漫步、觅食,对我们这列突然急驰而过的厐然大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和惊恐,以藏羚羊那种敏锐的听觉、善于奔跑又十分胆小的本性判断,在青藏铁路刚通车时,这些藏铃羊一开始看到这一列又长又大的“怪物”,一路呼啸着由远而近急驰过来,肯定会吓得掉头猛跑,但经过多次这样的经历之后,它们发现这些急驰而过的厐然大物,对它们并无恶意,也未对它们的生存构成威胁,久而久之它们便对急驰而过的列车习以为常了,经过两年多的适应,它们早已不把往來的列车当一回事了,以致每当列车从他们附近通过时,它们依然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悠闲地在草地上漫步觅食,甚至连头也懒得抬起來朝这急驰的厐然大物望上一眼。

看到这种情景,使我联想到,在青藏铁路刚通车时电视上、画报上、杂志上、网上发表的一张备受质疑的照片,那就是为保留藏羚羊长途迁徙的通道青藏铁路在此通道处专门修了一座桥,以便藏羚羊从桥下的通道顺利通过,完成它们因季节变化而必须的迁徙。照片上的画面是桥上正有一列火车通过,桥下有许多只藏羚羊正从桥下的迁徏通道通过。质疑者认为这是一张人工合成的假照片,因为胆小的藏铃羊一见呼隆而过的列车,早就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敢优闲、从容地从正在过火车的桥下通道通过?

我认为这张照片如果拍摄在青藏铁路刚通车的时候肯定是假的,原因正如质疑者所言,但如果该照片是拍摄于青藏铁路通车一、两年之后,则如我们在火车上所见藏铃羊此时已习惯了火车的往來,那么也有可能是真的,不过即使到现在要拍到一张这样的照片也十分不容易,因为青藏线上每天住來的列车不多,客车就更少一天不过几趟车,这几趟列车还要除掉夜晚从迁徙通道桥上通过的车次,剩下白天通过该桥的客车就更少,这座桥长不超过一百米,如果列车长按20个车厢全长300米计,列车时速按100公里/小时计,则每趟客车通过该桥的时间只有14秒钟,白天通过该桥的客车按5趟计每天一共才有1分零10秒的时间是桥上有客车通过,而藏羚羊每年迁徙的时间不过十來天,在这十來天中的那一分零十秒的时间内正好有藏羚羊从列车下面的通道经过的几率实在太小,那怕是拍摄者具有拍“动物世界”的外国摄影师那样的敬业精神和专业素养,在藏铃羊迁徏的季节躲在桥旁守候许多个日日夜夜都不一定能拍到画面如此完美的照片,更何况中国的摄影记者素以弄虚作假著称,无论是敬业精神还是专业素养都远不如他们的外国同行,所以我非常赞同质疑者的意见,这是一张人工合成的假照片。

列车经过可可西里、三江源一带虽然海拔很高,但地势相对较为平缓,当列车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之后一出隧道口,只见列车左侧不远处出现了一座白雪皚皚的大雪山,旭日的光辉环绕在雪山的顶部,从或浓或淡、色彩斑斓的云朵之间透射出灿烂的霞光,变幻莫测令人叹为观止。尽管车窗玻璃上反映出的车箱内外的虚像严重干挠拍摄的镜头,我还是忍不住把车厢外朝辉映照下的雪山景像拍了下來,因为那种美感是任何一个摄影爱好者都无法抗拒的。

接下来列车已进入青藏高原的崇山峻岭之中,不时有或远或近的雪山进入眼帘,间或也有地势为平缓的高原牧场出现,只是能看到牦牛群、羊群和藏式帐蓬的机会比可可西里更少,这意味着列车已进入了人迹罕至的唐古拉山地区。白雪皚皚高大雄伟的唐古拉山啊!我从小学的地理课本上就已听闻过你的大名,无数次遥想过你那挺拔險峻、白雪皚皚的雄姿,直到六十余年后才终于有机会一睹你那深深隐藏在青藏高原神秘面纱后面的真容,好不令人兴奋、激动,以致我们都忘却了进入高原缺氧地带通常都会引起的不适。当然当列车进入到海拔四、五千米的青藏高原运行时,车厢里都有氧气输入以补充空气中氧气的不足,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乘客们的高原反应。当列车穿过巍峨的唐古拉山脉,进入一段地势较平坦的地带后,已进入了西藏的安多地区,早上9点多列车抵达进藏后的第一个站安多,在这里停了4─5分钟也有乘客上下车,多为揹着大包小包衣着漂亮的藏民。列车从安多开出后直到那曲,沿途多高原草场,山势平缓,除了高山牧场之外,还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高原湖泊,湛兰的湖水与一尘不染湛兰色的天空在远处几乎融为一体,叫人分辨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真是水天一色呀!10点13分列车抵达那曲,因为是地区所在地,所以有不少行政机构、商店、宾馆、民居构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新兴城市,当然是相对于西藏而言,如果按内地的标准恐怕连一个镇都祘不上,这里上下的乘客较多。经过那曲之后列车又进入念青唐古拉山区,海拔比唐古拉山更高,从那曲经当雄一直到拉萨,沿途都是山势險峻的崇山峻岭,其中不乏终年冰雪覆盖的山峰、冰川,车窗外不断变幻的如画景色,令人目不遐接,由于值得一拍的镜头太多,以致当你正专心拍下所看到的一处美景时,往往也就错过了车窗另一面也许更加美妙的景色,这不得不使人在欣赏和拍摄这些美景时感到一些遗憾。

经过当雄后不久,海拔7111米冰雪覆盖的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便在列车行进方向的右侧出现。只见一片连绵不绝盖滿冰雪的山峰或远或近地出现在视野之中,都是那样高大、挺拔、險峻、壮观,令人无法分辨究竟哪一座是念青唐古拉山那海拔7111米的主峰。后来我在拍下的这些白雪覆盖的山峰的照片中,终于选定了一张,我认定那张照片上那座掩映在一片淡淡的雾霭之中的高大山峰多半就是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因为与其他照片中的雪山相比它的距离较远却显得也并不比其他雪山低,而且在这座山峰下面很远的地方也都为冰雪所覆盖,这两方面的理由都显示出它比其他的雪山都要高,所以认定它就是主峰,不过这仅为我个人的见解而已,究竟哪一座雪山才是念青唐古拉山那海拔7111米的主峰,恐怕只能由地理方面的专家看了这些照片之后才能确定下来。总之且不论哪一座雪山是海拔7111米的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这些雪山都是我所看到过的最高山峰。

下午2点55分K917次列车在26小时42分钟内穿越了数不清的崇山峻岭、江河湖沼、草原、雪山之后,终于安全正点抵达拉萨车站。由于大外甥父子均为基督徒,大外甥在美国的一位教友的父亲王先生(温州人也是虔诚的基督徒)在拉萨经商从事房地产和服装生意,经王先生女儿的介绍,我们一行三人受到了王先生热情的接待,我们一出站,王先生便委派了他的一位下属开车到车站迎接我们,从车站一直把我们送到王先生为我们预订好的,距市中心和布达拉宫都不远的邮政宾馆。他将我们安顿好后,告诉我们:“在这里先喝点茶,好好休息一下,先不要急于活动,也不要急于洗澡,以慢慢适应高原缺氧环境。到傍晚6点钟我下班后,便会来接你们去酒店晚餐为你们洗尘”,他因公司有事就先告辞了。我们三人在宾馆住下来,喝了一会茶,一看时间还早,人也没有什么明显的高原反应,从24号在敦煌游览雅丹地质公园、汉长成遗址、玉门关、阳关起到26号到达拉萨已接连三天没有洗澡換衣,实在难受,所以就不顾王先生那位下属好心的关照,决定先洗个澡再说。我想我们既然没有什么高原反应,洗澡时水温低一点、动作慢一点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于是我们三人便依次慢慢地洗了一个澡,这个澡不仅洗掉了我们身上连日来的尘埃、汗臭,也洗掉了旅途的劳顿,洗完后精神都为之一振,人感觉十分清爽,便在床上躺着休息了一个多钟头,当我们把被子盖到身上时就闻到一股羊膻味,尽管被单、床单和枕套都是刚换洗过的,我想这大概与藏民多食牛羊肉又缺乏经常洗澡的习惯有关,此前在这里住宿的藏民身上、衣帽上沾染的羊膻味被床单、被单、枕套甚至其中的棉絮、垫被、枕芯所吸附,尽管经过洗衣机的清洗,仍然难以完全清除其吸附的羊膻味,使我们内地来的对羊膻味比较敏感的人,仍能闻到它们上面残留的羊膻味,幸好经过了清洗这种残留的羊膻味尚未浓烈到令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2010年8月30日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