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高度关注的预兆


前一阵子,国内一件引起很大关注的事件是网络作家李承鹏签名售书被打、被骂乃至被扔菜刀,给不断出现的围绕公共人物的暴力事件又添了一起,引起广泛争议.


近年来,网络上的观点争执和语言暴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且开始有向街头浮现转移的趋向。历史证明,在没有健全的制度保障和宽容的文化传统的社会,一旦某种有意识形态基础的语言冲突发展到一定程度,一场大规模的社会冲突将很难避免。李承鹏被打值得我们高度关注。


在这起打人事件中,有一个重要的的特点是,打人者竟将这种暴力的实施正义化──打的是“汉奸”!既要骂,也要打。这与前一段北航副教授、着名的毛左人士韩德强殴打八旬老人时所持的理由如出一辙.问题是,且不说这些动手打人者把自己当作正义化身、民族精神的捍卫者其正当性本身令人质疑,而假设即便挨打,被打者也仍持原有立场,毛左人士下一步该当如何呢?打人后没有丝毫忏悔的韩德强给出了答案:接着打!


一个逻辑上的问题就是,再下去,这些人依旧打不服那又该如何处置?毛左们崇拜的毛当年的做法就是将其监禁或是杀掉。在毛的思想和政治实践中,以革命的名义,为维护个人的绝对权威,将那些意见相左者甚至是战友杀掉的事例比比皆是。其专政思想的核心说白了就是打人,杀人,以造就某种思想和政治定於一尊、绝对服从的状况.


这样看来,主张继承毛的毛左们在其网站上公开宣佈要吊死一些与其意见不同的自由派人士看来也就顺理成章。着名毛左张宏良等宣称要大杀一批,薄熙来内部讲话称“六四”杀人不够,准备杀三千人保重庆的稳定等,显然都是很符合这种毛专政思想的逻辑与传统的。


“毛左们毕竟是一家人”


这种语言和身体上的暴力所造成的恶果,文革过来人多有过体验。问题是,出於权力的需要,文革后当政者从来没有认真检讨清除过毛的这种暴力思想。八十年代民间在检讨文革的成因和恶果时,曾大力提倡过法治和源自自由主义的宽容精神,《论宽容》也曾一时成为过畅销书,但这种努力从本质上与依然将毛奉为政权的合法性来源的政权相冲突,受到各种程度的压制。一种提倡宽容、尊重他人不同观点的文化并没有在中国得以确立,且不说八九年国家动用军队武力镇压学生的意见表达那一幕,就是近些年来,官方採用黑社会的手段,强制拆迁,打压维权人士的事例比比皆是,几篇文章便可让人入狱多年,法治始终未能获得必要的权威,这些都是暴力文化在中国继续蔓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成因。


九十年代后兴起的新毛左,虽不握有权力,但在承续毛的民粹旗帜的同时,也在意识形态上继承并继续宣传毛的专断思想。虽然对主政者,自由派与毛左都持批评的态度,但出发点和着眼点各不相同;而在对待自由派的态度上,主政者却又与毛左们取一致的立场。由於体制的关系,毛左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借用毛的资源,靠打着毛的旗帜合法地扩大影响,(搞红色旅游、唱红等都是官方所提倡)打击他人,(用一个侮辱、诋毁伟大领袖的罪名就具有足够的正当性,韩德强殴打八旬老人的理由就是“诬衊开国领袖”),而不必担心有什么大的麻烦。虽然官方也提防毛左可能造成的问题,但因需要这种打手般的力量来沖淡、平衡、削弱自由派的影响,事实上有意无意地在纵容毛左的发展,乃有司马南、孔庆东、张宏良等张扬过市,还被某些官员礼为上宾,随意骂人甚至是主张打人而无所顾忌的现象出现.尽管过去邓等领导人多次重申极左是中国的主要危险,事实上,在他们心里,真实的想法是自由派才是他们主要的危险,毛左们毕竟是一家人,是要维护现存江山,只是对做法有不同的意见。而自由派则主张从根本上改造体制,这就是为何当年邓小平虽对几位左王们不满,但从未像对待胡赵这些具有自由倾向与自己意见不符的领导人那样严厉的道理所在,也是今日孔庆东骂人、韩德强们打人,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也不受任何处分惩治的根本原因。


和平的未来需要基本文明准则


大转型时代,利益分化和思想多元都是难以避免的。由於中国政治改革的滞后,造成这种分化和多元没有恰当的制度渠道去抒发表达,各种矛盾以畸形的方式表现出来,不同的社会力量非正常地鼓噪,涌动,撞击着。暴戾之气在迅速地积蓄。中国亟待建立一种宽容、相互尊重、法治的文化,以避免中国再经历一场破坏性的巨大冲突。从这个角度讲,即使是不赞同自由主义观点的人士,也无法回避自由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立论:那就是尊重他人的利益和观念表达的权利,採宽容的态度,用制度性的共识来解决矛盾:“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我们知道,自由主义在西方诞生就是与宗教冲突的历史相连的。是付出巨大代价后,在尊重他人的信仰,提倡宽容中,自由主义奠定了其最初的合法性基石,开始了其漫长的征程。不管其中经历何种曲折、变化,但对个人权利的尊重和对宽容的提倡一直作为核心直至今日,没有受到动摇且也一直是得到人们认可赞同的关键所在。所谓原教旨主义与其它信仰方式的区别也就在这里.当韩德强说毛就是他心中的穆罕默德,而“打的是汉奸,不是人”时(见南方人物周刊的有关採访),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他事实上已经从语言上,消灭了对方存在的理由──“杀掉”了对方,是用一种典型的原教旨主义思维和语言在思考和表述,而这种思维和语言历史上乃至今天给世界和一些民族带来的危害也是有目共睹的。


骂人,打人再到杀人的界限从来都是很容易逾越的,只要唯我独尊,以我是真理的化身、道德的代表,这种逾越便很可能在某些条件下自然地发生。──对视犹太人只是猪、不是人的希特勒来讲,殴打,把他们送进毒气室难道不是很合逻辑吗?如果中国还希望有一个和平的未来,就必须再次重新提倡不骂人、禁止和惩罚打人这些基本的文明准则,藉此预防、消弭杀人的可能。任何人,只要随便骂人,打人,哪怕是自由派,事实上也在背离自由主义的准则.从原则上自由主义就是反暴力的,只有在对抗践踏公民权利的公权力、争取自由的某些特定情景下,某些暴力反抗才具有合法性。而只要不主张绝对地尊毛,不准他人反毛,批毛,今日中国毛左的一些观点也都应有存在的理由;而自己愿意尊毛,但能宽容他人反毛,批毛的人士,事实上也就在远离毛,某种意义上也就不再是纯粹的毛主义者。这样的“毛派”,只要头脑清醒,最终应该会认可一个提供利益表达机制,保护各种表达权利的宪政体制并为之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