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按:文艺界当然是反右的重灾区,单是从1958年6月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资料室所编的《揭发文艺界右派分子、批判修正主义文艺思潮资料索引》这不完备的资料来看,已够骇人听闻的。是资料16开,35页。分为八大部分:一、揭发批判文艺界反党集团(丁陈反党集团、“探求者”反党集团聚、“长江文艺”李蕤反党集团、石天河、流沙河反党集团、吴祖光“小家族”反党集团等);二、文艺战线上两条道路的斗争;三、就党领导文艺问题驳右派;四、关于文艺的工农兵方向;五、反对文艺上的个人主义;政治标准与艺术标准;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八、右派作家及修正主义者批判(冯雪峰、丁玲、艾青、秦兆阳、刘宾雁、刘绍棠、徐懋庸、流沙河、王若望、吴祖光、锺惦棐、徐中玉、许杰、陈沂);九、对毒草的批判。
1957年8月25日出版的《诗刊》第八期,有一个“反右”特辑。里面有十首诗、三篇文章是关于反右的。写文章的是沙鸥、邹获帆、屠岸,暂后不表;写诗的有袁水拍、阮章竞、柯仲平、林庚、公刘、李瑛、方殷等人,这些人写反右诗,我一点都不吃惊。但其中我素所尊敬的苦水先生也写了两首词,还是让我意想不到。当然,仔细一想,他又想能奈铁幕政权何?把诗词、文章写得很漂亮,讲课讲得令人心驰神往,也挡不住独裁政权的刀劈斧削。现在当我们读到《顾随诗话》、《顾随文集》、《顾随说禅》、《顾随诗词讲记》(我写过一则书评《良师总被夜深埋》评论此书)、《顾随年谱》,包括我收到的他的签名本,不能不为其风神所打动。在那个苟生活命的时代,再美好的一切都会被破坏。现将反右词二录于后,内容读来当然是满纸荒唐言,纵是诗词之排列亦没按旧诗词的排列形式,有点仿马雅科夫的楼梯诗的意思(词的排列,发出来居然没有此效果,大家可以想像),今一仍其旧。另外第二首《八声甘州》是批判右派分子龙云(龙云的主要右派言论是苏联如何对中国不好),加有脚注,现一并录出。其脚注里说到龙云贩卖鸦片,其实与“伟光正”相比,只是小巫而已。抗战时“伟光正”苟存于陕北靠的是什么?其财政收入来源从哪里来?“为人民服务”的张思德到底为何而死?“南泥湾”到底在种什么?请看看历史学家陈永发先生的名著《红太阳底下的罂粟花》就不难知道了。
2007年5月11日8:48分于成都
反右词(二首)
顾随
木兰花慢
纵江山易改,
旧意识
最难消。
恁乱“放”胡“鸣”,
痴心妄想、
反党高潮。
鸱鸮
大睁白眼,
认乾坤朗朗作深宵;
更把和平建设,
说成风雨飘摇。
兴妖
作怪总徒劳,
“倒算”枉牢骚。
甚地主身家、
官僚资本、
封建王朝——
今朝
洗心革命,
要首先立地放屠刀;
搽粉不如洗澡;
低头莫耍花招。
八声甘州(“三宝太监”(1))
是强龙也是地头蛇,
云南建王朝。(2)
有铜山、金穴;
明珠、钻石
那算腰包?
流毒粉红骇绿,(3)
遍地种烟苗。
宝马驮运处,(4)
五里“香”飘。(5)
往事从头细数,——
是仇如海阔,
恨比山高。
记累累血债,
抢杀更焚烧。
纵人民胸怀宽大,
这多年陈账怎勾销?!
分明甚,
一条条在,
又一条条。
————————————————————————————————————
(1)云南十五位少数民族代表联合发言:“在抗战时期,黄金、美钞、鸦片是所谓的‘三宝’,而龙云是这‘三宝’的大户,人民称之为‘三宝太监’。”见七月十三日人民日报。
(2)龙云又有“土皇帝”之称。
(3)“粉红骇绿”见柳宗元的“袁家渴记”。这里借用,指罂粟。
(4)旧日商家对联,有“宝马驮来千倍利”之句。
(5)朱家璧代表说:“龙云是鸦片烟的老板。……(他)明目张胆地派军队大批大批地运烟,有一次用四百匹马运,五里路外都能闻到烟味。”见七月七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