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基层换届选举之时,各级公共机构、人事更替渐次推进,正是中国现实政治的生动源头。据统计,今年广州就有1443个居委会、1146个村将举行换届选举。选举工作至6月底将全面完成。在换届选举中,居委会将选举出新一届的居委会主任、副主任、居委会委员及党支部,村改制公司则选举出新一任的董事会和党支部。围绕换届选举,各路话语持续活跃。一边有百年古村海选村官,竞选、辩论、拜票一一上场,一边有政府参事建言,选择十数小区进行居民直接投票选居委。可见基层自治、基层民主,始终是灼热的词语。
就“两委”换届选举情形看,虽有媒体舆论高调捧场,甚至冠之以选战渐酣之谓,个中细节却不应看淡。毕竟是国人身边的政治实践与民主自治,春江水暖鸭先知,于宏大无着的政治生活,这样的细节最可探勘。一方面,有城市社区居委会换届,苦于主动登记当选民的人少之又少,以至于工作人员要逐户上门问意见,待至投票环节,又因为投票人数不足,不得不抬着移动票箱“洗楼”请人投票。另一方面,在基层村委,有现任村委主任面对竞选不利,私拿村委会公章走人,拖延选举工作。基层换届选举的种种状况,似乎又再印证了当下现实的政治冷淡症与民主素质论。
基层选举真的患上了可怕的政治冷淡症?这样的说法,可能描述了一种现象,却误会了选举的本质。《城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法》第八条规定,“居民委员会主任、副主任和委员,由本居住地区全体有选举权的居民或者由每户派代表选举产生”;《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也规定,由有选举权的村民直接提名候选人选举村民委员会,但实践中却多由乡镇政府或村党支部先提名村委会候选人,再由村民投票。居委会和村委会,作为主要的基层自治组织,其自下而上的自治特点与民主实践,正是其生命力的本质体现。但当前现状正是,两者均已演化为政府机构事实上的行政末梢,交办事务繁重,自治空间不足。不经特别指出,普通民众甚至难以分清二者与政府机构有何实质区别。
地方行政对基层社会的控制和干预要自负其责。据省政府参事王则楚调查,广州市的居委会主任、副主任基本上都由街道指派工作人员担任,而其他工作人员,绝大多数也为街道指派,形成了居委会只对街道负责,不对居民负责的模式。就在见诸媒体的换届报道中,仍有基层政府领导要求,要确保完成各村“两委”换届有一名女干部的任务。既然要基层自治,选男选女自是村社事务,这确保要完成的女干部指标,不就是不当介入吗?既然基层政府难以舍弃干预介入的意愿,居民自治又如何逃过无孔不入的行政支配,如何为居民关注自身事务留下空间?
因此,就这样的背景看居民的政治冷淡症,非但看不出他们热情的缺失,反倒可以见出那些被压抑的巨大热情来。没有人不关心自己的利益,这是一切政治参与的逻辑起点,除非一种政治参与根本就和自身利益无关。当下频频发生的物业纠纷、小区维权,是公众利益表达旺盛的直接体现,基层自治所要承接的现实,恰恰正是这种利益关注的高涨与权利意识的复苏。如果通过基层的民主选举,居民可以用选票来换得自己期望的福利、换得紧缺的公共物品、换来真实完整的利益表达,这样的政治参与恐怕绝无冷淡之虞。
在中共十七大报告中,首次把基层群众自治制度与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相提并论,且要求作为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基础性工程重点推进。正在进行中的社区、村社“两委”换届选举,无疑为这些宏大的民主政治表述提供了具象的细节表达。全能政府与弱势社会的长期维系之下,基层自治的权利复归是首要问题,行政权力的自觉退出,则构成这一问题的两面。居委会与村委会两个基层自治组织的换届选举,既无关似是而非的政治冷淡症,也无涉村民与居民的民主素质论,有了真实而免遭掣肘的权利,这些都不成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