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维权为中心
与「六四」直述政治要求不同,当下中国民运已从形而上政治渐渐转入形而下维权,侧重与民众权益直接挂钩的各项维权。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大陆民众抗争的主要特征为个权意识觉醒,捍卫公民权益的力度一路走高。对中共政府来说,指向个人权益的公民理念,本身就构成令其胆寒的价值对立面。因为,中共的专制特权只能来源于收缴国人的个人权益,即必须无有民权,才能形成中共的官权。中国百姓必须成为奴民愚民,才维持中共政府的稳定。可见,中共政府出于「阶级本能」,势必抵制民众的维权。
相比个权意识朦胧期的「六四」,当代公民对捍卫个权已理直气壮。《零八宪章》第三批签署人、成都陈云飞(1969~ )不同意王丹的「以国家名义」——不要为国家的名义做什么,我们做的事情是为自己。民主运动不止是在广场上,而是在每一条街道、在每一个有公权力的地方。[1]
新一代「陆民」日益清晰的个权意识,凸显经济基础变革后,对上层建筑提出配套要求,或曰社会存在悄悄转变社会意识。大陆民众终于从权益被剥夺的伤痛中,意识到近代人文意识的核心——私产神圣!意识到私产权是人权的核心部件。毛时代一切姓公,可怜的大陆人民几无私产,一直意识不到「被剥夺」。对于这种制度性剥夺,有一极端事例:农妇提一篮卤蛋街卖,若按严格要求,得盖40个公章。[2]
各地维权活动,除了规模性的法轮功者、集体抗拆、维族藏族、复转军人、反抗城管、维权律师、政治异士,还有各式各样的司法案件、各种各类的上访冤民……包括更麻烦的「历史遗留问题」。如上海市府头疼不已的「不稳定因素」——前后持续十余年的上海「疆青」维权运动。2003年7月15日,千名「新疆退青」聚集新疆建设兵团上海办事处,代表三万上海1960年代援疆知青起访,要求同享「沪青」退休待遇,一直闹到今天都未消停。
上访、上网、上街、上法院,群体事件遍地开花,2011年18万起,国人普遍「信访不信法」。[3]2015年1月30日,国家信访局发布:每天收件约2000件,2/3写给国家领导人。[4]即每年至少73万件。
星火遍野
依托现代网络,京沪穗深等城陆续出现维权网站。2001年6月,穗男野渡(1970~ )与京女刘荻(1981~ )开办「民主与自由」网站。2005年,叶海燕(1975~ )在武汉自办「中国民间女权网」(后改名「红尘网」),特别关注离异妇女、未婚妈妈、红尘小姐。
2006年,广州唐荆陵(1971~ )发起「公民不合作运动」,甚至经常穿印有大字「一党独裁,遍地是灾」的文化衫上广州白云山发传单,活像1930年代不要命的中共党员。
蚌埠「民运有十几、廿个人,算上维权的应该有几百人。」追求自由、要求民主,萌于人性本然与内心呼声,中共政府又怎么禁止得了?最值得鼓舞的是新一代「陆民」清晰的公民意识。1996年,湖北随州中国民主党员刘飞跃(1970~ )撰文〈中南海是中国腐败的根源〉(拘留15天)。[5]
「60后」胡军(1965~ )当面告知警察:我就是希望颠覆中共这个邪恶的政权,你们不要拿坐牢来吓唬我。[6]
「七0后」渝女唐小昭:你以为「永远」是这种局面,中国人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恐惧中吗?靠,休想!——我们等候的时间将不会太长了。按照党国的标准,我确实政治上不成熟,而且永远不会成熟。在中国这种环境下,如果谁「政治上成熟」了,基本就意味着他失去了人性,变成了一台冷血机器。中国就是一个大笼子,它囚禁着我们。[7]
北大法学博士、北京邮电大学讲师许志永(1973~ ),敢于明确对「无产阶级专政铁拳」说——我不爱党,一个原因是历史上它给我的祖国带来的太残酷的伤害,数千万人饿死,「文化大革命」彻底摧残了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还有就是今天这个党太肮脏,大量贪官污吏,从申请书到入党宣誓都是在公然撒谎——有几个真的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8]
这些都是上几代「陆民」绝对不敢出口的大实话,既丈量出社会的进步,也是中共最害怕的「星星之火」。
2007年6月,当年的「六四」学生陈云飞觑空在《成都晚报》刊出广告——「向坚强的64遇难者母亲致敬!」很奇怪,如此「反革命」广告怎么竟给捅出来了?
2011年,川女程婉蕓(1971~ )对抓他的警察说:共产党的统治摇摇欲坠了,警察也好,百姓也好,大家应该一起来推墻。[9]
「六四」后,青年的爱国热情因受残酷打压一度消沉,北京流谚「老年燃烧,青年取暖」,似乎关心政治、忧心国务的只是一群白髪老人。但从近二十年中国各项民运、维权运动的人员构成来看,从「30后」老右派、40后「解放牌」、「50后」老知青、「60后」「70后」六四分子、「80后」「90后」新生代,工农兵学商,东西南北中,革命自有后来人呵!根植人性的自由爝火,一代代追求民主的不灭动力。
至于中共政治卫生的天敌——访民,据国家信访局2014年公布,全国各级每年信访量总计1000万件,上访人数每年超过50万人次。但据《中国青年报》记者卢跃刚(1958~ )估计,每年上访案件2000~3000万起,上访人数100~150万人次。再据中国社科院上访专家于建嵘(1962~ )调查,仅0.2%上访者的问题得到解决。一位寄居北京上访村20年的访民说:「我们想要的东西,国家一样也不会给我们。」甚至有「战斗」51年的访民还在「继续革命」。另一位15年访民「拜访」最高法院信访办2018次,还没解决问题。一位访民被信访办收容遣送152次。一位访民将含冤而死的亲属头颅割下,提着上访,遭劳教……「每名上访者都是一份控告书,都是发给中共上访制度的验尸报告。」
访民递增,当然说明社会矛盾加剧,各种冲突无法解决于基层。国家信访局一位高官公开承认:80%以上访案应予解决,且可解决于基层;访民80%为农民,访因出于各级基层的不作为。中国政法大学萧翰指出:访民为「司法难民」、上访制度乃「制度性欺骗」。一名老访民总结:「上访之路是通向万人坑的不归路,一上访便是无期徒刑。」访民流谚:「死在北京,自然结案。」[10]
2012年,京沪等地出现「公民聚餐」活动,每月最后一个周六,有公民意识者聚餐议论政。北京规模达到200人。成都坚持多年的茶叙「龙门阵」则达500人。[11]
2004年8月,一批「80后」青年在大陆组建网络群体「泛蓝联盟」,他们虽从未去过台湾,却以国民党精神党员自居,宣扬三民主义,传播台湾经验,明确向往台湾的「白色恐怖」——蒋公若在大陆搞如此「和风细雨」的白色恐怖,该有多好!
「泛蓝联盟」重要成员张起(1983~ ),2008年以「煽颠罪」判刑4年,出狱后不改初心。[12]
至于2009~2013年110余名藏人自焚(要求达赖回藏)[13]、2014年「3•01」昆明火车站、「4•30」乌鲁木齐火车站维民暴力恐袭,最麻烦的民族矛盾,中共更头疼了。
结语
2005年4月,笔者在香港「反动杂志」《开放》开始发声(笔名),2007年「暴露」后长期遭特别关注,一直孤军独战,仅几位「远远同情者」,来往的同志只有一位——刘文忠(文革烈士刘文辉残疾胞弟)。来美后,读到一些资料,原来「同志」很多呵!「茉莉花」案犯中就有邻居李化平(1966~ ),其住所「文化花园」就在本人「三湘花城」贴隔壁。2013年1月李化平入选博讯网「2012年大陆维权风云人物」。2013年8月李化平参与声援合肥「小安妮事件」被捕[14],2014年12月被判刑两年。[15]
捧读各路民运进行时资料,心情复杂,既触知中国人权现状的糟糕度、中共的暴虐度,也感觉「春潮在望」。从相当意义上,经济基础必然推促上层建筑的「配[16]套」,饱暖思权益。公义公正、自由民主,习共禁止得了幺?公民维权,星火遍野,浩荡潮流呵!当然,也只有符合人性人权的意识形态、政治制度,才可能得到后人认可与历史继承。
注释:
[1] 华泽采编:《茉莉花在中国:镇压与迫害实录》,开学文化公司(台北)2015年版,下册,页26。
[2] 许志永:《堂堂正正做公民》,新世纪出版公司(香港)2014年版,页41。
[3] 冯正虎:〈公民诉权缺失的中国危机〉,载台湾关怀中国人权联盟编:《中国生死书》,沐风文化出版公司(台北)2013年版,页174。
[4] 商风、龙玉琴(记者):〈国家信访局:每天收信约2000件 2/3写给国家领导人〉,载《南方都市报》(广州)2016-1-31。http://news.ifeng.com/a/20150131/43065720_0.shtml
[5] 台湾关怀中国人权联盟编:《中国生死书》,页176。
[6] 华泽采编:《茉莉花在中国》,上册,页284、140、182。
[7] 徐友渔、华泽编:《遭遇警察》,开放出版社(香港)2012年版,页53~55。
[8] 许志永:《堂堂正正做公民》,页324。
[9] 华泽采编:《茉莉花在中国》,下册,页35。
[10] 《中国生死书》,页102~110。
[11] 杨宪宏VS张林:〈中国政治犯出狱后的处境〉,载《中国生死书》,页150~151。
[12] 张起:〈泛蓝联盟的乡愁〉,载《中国生死书》,页154。
[13] 达瓦才仁:〈西藏的唯一出路〉;袁红冰:〈燃烧的西藏在拷问人类的良知〉;载《中国生死书》,页203、245。
[14] 小安妮:蚌埠民运人士张林幼女。2013年2月27日张林被捕;10岁小安妮放学被四名男子带走,关押三小时,后随父遣返蚌埠。4月7日起,维权人士陆续赴合肥声援小安妮「恢复学业」;8日张林在维权律师及网友陪同下,携安妮回合肥琥珀小学要求复学,遭拒。网友遂在合肥开展接力绝食抗议,16日警方强行清场,数人拘留,张林父女再度被强返蚌埠并软禁。7月19日,张林以「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刑拘;2014年9月判刑三年半。(《茉莉花在中国》下册,页225)
[15] 华泽采编:《茉莉花在中国》,上册,页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