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西方政党已普遍建立起以民主原则为基础的党内权力运行机制,但各党在党内民主的具体措施及民主发展程度方面存有差异。例如,从国别上看,德国政党的党内民主程度整体高于其他国家的政党,美国政党的党内选举民主则独树一帜;从类型上看,左翼社会党的党内民主程度高于右翼保守性政党,而作为新兴政党的绿党其组织结构相比传统左右两翼政党更加开放,其中原因,与政党所处的政治生态环境密切相关。
一、外部政治生态环境的影响
1、法律制度是约束政党最直接有效的外部因素,它是否对党内民主做出规定及规定的严格细致程度直接影响民主采纳的形式与发展程度。例如,德国的政党法对政党机构组成、职责划分、选举程序及任期限制等做了详尽规定,政党也因此成为西方政党中民主程度较高、各党间党内民主差别较小的政党;美国政党在党内选举方面的开放度很高,普通党员甚至选民也能参与其中,则与各州法律规定有关。若法律对政党内部是否应民主运转不做规定,或仅规定民主原则而非运用具体确切的法律条文进行规范,则政党有足够的空间设计组织程序,党内民主的形态便会复杂多样,如英、法等国政党实行的各类组织干预型党内选举模式,就与国家宽松的法律环境有关。
2、国家采纳分权型的联邦制还是集权型的单一制对政党内部权力结构有一定影响。国家形式总体可分为联邦制与单一制两类,总的来看,联邦制中的政党倾向形成一种分权型的组织结构,如美国政党各级组织基本处于独立状态,中央只能通过分配经费等手段影响地方党组织运转,双方并非直接的领导与被领导关系,属于典型的分权结构;德国政党的地方党组织虽然重视与中央协商沟通,但独立权限相当大,如社民党与联盟党的地方党组织可自主遴选政党的国家公职候选人。相形之下,单一制下的政党多表现出中央集权的特征,如英国工党与保守党的地方党组织在人事与决策等领域明显受控于中央,地方推选的国家公职候选人须经中央认同方可。国家形式之所以影响政党内部权力结构,既与它直接涉及政府间权力分配而政党与政府关系密切有关,也与它所体现的政治文化同样影响政党有关。
3、政党体制类型与党内竞争的形式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从比较视角看,一党独大制下的政党内部容易出现组织化程度很高的竞争,两党制下党内竞争的组织化程度及激烈程度逊于一党独大制而强于多党制,多党制中的党内竞争则多在某些持相同见解者组建的松散团体间进行,组织化程度不高。究其原因,一则与政党体制影响政党生存环境有关,如一党独大制下的政党因无势均力敌的对手,所处的环境相对宽松,多党制下的政党则面临严峻的竞争压力,这一差异直接影响政党对民主与集中的偏向;二则,西方社会各利益集团均希望有自身的政治代言组织,多党制相对使其有了选择自由,两党制与一党独大制则缩小或限制了其选择范围,致使某些集团的要求通过党内派别或松散团体的形式表现出来。不过,党内竞争采纳何种形式最终取决于政党的历史传统及其对现实政治的认识。
4、竞选文化对政党基层党组织和党员的民主权利有一定影响。伴随西方国家竞选运动的常态化发展(即以往仅在竞选期间的活动方式逐渐蔓延到政党的日常组织活动中),竞选文化对政党的影响日增。各国竞选文化各有特色,若进行大致区分,美国可归入自由竞争型,英法等欧洲多国可列入国家管制型。美国对政党的竞选活动管制宽松,较为强调政党间的自由竞争,因而导致大众媒体与利益集团对选举政治的渗透颇深,选举的商业色彩浓厚,选举呈现典型的媒体化、职业化与个人化特征,大众媒体、专家顾问、金钱与候选人个人的作用突出,党员除投票外对其他活动的参与度很低,党组织活动有阵发性的特点,日常民主生活缺乏。相形之下,英法等欧洲国家因较严格限制媒体与利益集团涉足选举领域,政党的竞选运动仍较多依赖基层党组织与党员的活动,后者地位的相对重要一定程度保障了其民主权利的获得与行使。
二、内部政治生态环境的影响
1、政党的起源与发展史对政党横向(议会党团与议会外党组织)与纵向(中央与地方)的权力结构产生影响。政党起源大致可分两种:一是由议会内团体演变而来,即内生型政党;一是由议会外团体组建而成,即外生型政党。政党发展也呈现两种路径:一是区域渗透型,即先成立全国性政党,再逐步向下建立地方党组织;一是区域扩散型,即地方精英组建的政治团体逐渐结合而成全国性政党。相对而言,内生型政党的议会党团对议会外党组织的控制较强,外生型政党的议会党团则受议会外党组织较大牵制,后者在党内相当有权威;以中央向地方渗透式发展的政党较为中央集权,以地方向中央扩展式发展的政党其地方党组织的自主性较强。尽管伴随着环境的变化,不少政党的内部组织结构也几经变迁,如议会党团过度集权的政党其民主程度不断增加,议会外党组织对议会党团束缚较大的政党则给予议会党团更多的独立空间,但是,最初的起源发展史对政党的影响仍然清晰可见,例如,产生于议会内部又以渗透式发展的英国保守党其党内的中央集权程度仍较高。
2、作为政党行动指南的意识形态对政党组织的影响深远。以保守党、社会党和绿党分别奉行的保守主义、社会民主主义和生态社会主义为例,带有浓厚保守色彩的保守主义较为强调等级、秩序与权威的重要性,其政党组织倾向形成一种紧密的集权式结构;重视平等与互助的社会民主主义认为民主既是手段又是目的,其组织结构倾向民主与集中并重;将基层民主作为基石的生态社会主义则重视党员参与的直接性与广泛性,其政党组织倾向形成一种开放的分权式结构。政党意识形态不仅影响了政党组织的构建,而且也影响到政党组织以后的发展,从发展史来看,西方政党的组织结构很少出现剧变,而是在渐进的变化中保持着延续性,与政党意识形态所具有的刚性特征有着密切关系。
3、政党党员的构成及其对政党的重要程度也影响了党员的民主权利。党员构成不同,其民主诉求便有差异,政党面临的发展党内民主的压力与采取的措施便不相同。以绿党为例,其党员多是持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年轻人,他们将政党作为参与政治、实现自身价值与追求目标的工具,参加党内活动的意愿较为强烈,因而对党内民主发展有很大促进作用。此外,党员对政党的重要程度直接影响政党对党员的依赖程度,进而影响政党对党员的态度,如右翼保守性政党的财政很大一部分来自大财团的支持,而左翼社会党的财政相当一部分是党员缴纳的党费,相形之下,社会党更加重视党员的民主权利。
影响西方政党发展党内民主的因素复杂多样,上述仅是择要而言之。党内民主的发展虽然最终取决于政党对环境的认知与反应,但要构建真实有效的民主,这一认知与反应则须建立在客观理性的基础之上,从这一点来讲,每一政党的党内民主都是特定政治生态环境的产物,相关的制度设计均无法摆脱党情国情的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