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的古田會議解決的,是中共軍隊的黨性與匪性的問題,它要使中共軍隊變成一支有「政治理想」的軍隊,服從黨的領導,就是軍隊的政治化,並與國際共運保持精神一致性,中共曾提出武裝保衛蘇聯,就是將共產黨的軍隊看成國際共運組織的一部分。而所謂的蘇維埃政權或「蘇區」,也可以被視為國際共運組織在中國的根據地(所以中共當時是國際共運勢力在中國的代理人,其建立的政權,某種意義上是紅色殖民政權)。
如果共產黨當年不搞三灣改編,不在古田會議上確立黨指揮槍,紅軍就是完全的赤匪,而當它有了黨組織植入其中,這支軍隊就「戰無不勝了」,因為它有神聖的共產主義夢想了,他感覺自己是在為人民而戰,因為他們要解放全人類。這些宏大的精神夢想,使這支部隊成為一支有信仰的「宗教化」軍隊。即便他們打土豪分田地、搶劫富人財產,在他們信仰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中,已將這些富人的財富有罪化,富人們的財產都是通過剝削壓迫得來的,現在被紅軍剝奪,是一種正義行為。
這個時代,他們強調的工農紅軍是人民的子弟兵,後來的解放軍也是解放人民的軍隊,黨和人民的關係,通過宣傳的方式,達到神聖的統一。
中共不懂得軍隊國家化嗎?中共比誰都懂軍隊國家化,並進而利用其為自己的政黨服務。
1946年1月,在國共兩黨及民主同盟在重慶召開了政治協商會議上,中共代表周恩來非常清晰地單核了中共關於軍隊國家化的觀點:第一,軍隊國家化與政治民主化應當同時進行。第二,軍隊屬於人民。第三,關於軍隊國家化實現的若干步驟,其中包括「軍黨分開」,正是因為國共與民主黨派有了軍隊國家化的共識,並做出相應的決定,所以才得以簽署歷史性的文獻《政治協商會議決議》,只是這份決定最終被國共內戰所廢棄。
共產黨在抗日之初(西安事變後),軍隊被收編為國家軍隊的一部分(八路軍、新四軍),以聯合抗日的名義獲得苟活,而抗日戰爭結束,中共在軍力上處於弱勢,仍然強調軍隊國家化與民主進程共同推進,為什麼中共1949年建政之後,突然「政治失憶」了,不再提軍隊國家化,也不再提國家民主化了?這顯然是毛澤東集團的政治背叛,因為沒有了政治上的天敵國民黨,在國內又通過政治運動消解了民主黨派的政治權利,全面打擊了知識份子(右派),並以解放臺灣為神聖使命,軍隊不僅沒有國家化,反而「毛化」,共產黨的軍隊在文革之時,已完全成為毛家軍,稍有不從的林彪副主席,也命喪蒙古國的溫都爾汗,至今仍然是懸案。因為人民軍隊忠於毛主席,所以毛澤東敢於炮打司令部,迫害國家主席劉少奇等大量的革命元老,用革命委員會取代黨的各級組織。軍隊的黨化最終變成了領袖化,「人民軍隊忠於毛主席」,文革災難因此成為必然。
文革之後,黨如何指揮槍呢?
黨指揮槍是一個政治幌子,事實是,槍決定了黨的命運。
華國鋒、葉劍英等人發動的逮捕江青「四人幫」,靠的是槍桿子在自己手中,而鄧小平取代華國鋒,自己出任軍委主席,讓胡耀邦出任中共總書記、後來又讓趙紫陽出任中共總書記,槍指揮黨最終的悲劇結局是六四屠城。鄧小平沒有擔任過中共最高領導人,但卻是中共第二代領導核心,這個核心靠的是什麼?就是槍桿子,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槍桿子裡面還出「核心」,這個核心的就是政治上的個人極權(個人說了算)。
毛澤東時代槍指揮黨,鄧小平時代還是槍指揮黨,到了江澤民時代呢,槍對黨的影響仍然嚴重,江澤民退休後,仍然擔任中央軍委主席兩年,其後以軍委首長名義,設立辦公室,直接掌控與影響軍隊,胡錦濤十年對軍隊缺少決策性的影響力。
習近平基本實現了黨的最高領導人對軍隊的直接領導,所以才有新古田會議的召開,新古田會議與舊古田會議看起來都是強調黨指揮槍,但習的威權結果,必然還是槍指揮黨,槍指揮黨在非民主化國家裡不是問題,槍如何指揮黨,才是事關國家前途命運的頭等大事情。
習近平的新古田會議真正要解決的事情,與當年毛澤東一樣,毛澤東要用黨性解決紅軍的匪性問題,習要解決的難道不是一樣的問題嗎?就是中共軍隊的「新匪性」:腐敗問題。軍隊在江澤民時代經商、參與走私,胡錦濤時代一樣,買官賣官成風,參與土地開發、礦產資源開發等等,屢見不鮮,軍委副主席徐才厚案,涉貪數以十億人民幣,而這只是冰山一角。新古田會議之後,我們看到,習近平將軍隊的審計部門從總後勤部劃出,直接劃歸中央軍委主管,其意圖也非常明顯,就是要加強反腐敗的制度建設。
我的觀點是,在國家民主化進程沒有開始之前,提軍隊國家化是浪費口舌,在共產黨一黨專政之時,軍隊如果真的被最高當權者管束住了,最起碼像個軍人的樣子,不至於在大街上開特權車,在飯店裡狂飲海吃,也不至於參軍、入黨、提升級別,每一步都要通過賄賂取得。
也許有人追問,軍隊黨化,完全歸於習近平一人領導,他再發動一次文革,對整個國家實施軍管,有什麼力量可以制約?那我反問一句,如果軍隊不歸習近平領導,歸周永康領導,歸徐才厚領導,或由全國人大委員長張德江兼任最高軍事統帥,那麼,這位持槍者仍然可以槍指揮黨,仍然可以像毛澤東、鄧小平那樣製造國家災難。
中共仍然在軍政時代,而公民社會的建立、公知啟蒙、公民維權、抗爭,包括香港公民的抗命運動,是一場自下而上的訓政運動,只有訓政主導了軍政之後,中國確立憲政制度之時,軍隊國家化才有意義。
*作者為旅美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