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常有旧雨新朋问及一个重大政治性很强的文化问题:儒马两家有没有可能会实现两教的融合统一?一般简答以两个字:没有。

 

两种思想体系,若欲融合统一,或者并立并重,必须五观异中有同,纵有矛盾冲突,至少不尖锐。而儒马两家,世界观、人性观、价值观、政治观、历史观尖锐矛盾,导出来的政治、经济、教育、法律制度和社会理想,性质截然不同,故没有融合的可能。两家无论如何求同,只能是苟同,此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

 

儒马两家的矛盾是全方位、多层次的。

 

论世界观,一者以仁为本,一者以物为本。论人性观,一者本性至善,一者认为本性是“社会关系总和”并倡阶级性。论价值观,一者以仁为人类和万物的尺度,一者以物为人类和社会的尺度。论政治观,一者民本,一者集体本位。论历史观,一者唯仁,一者唯物。

 

论政治制度,一者礼制,一者党主极权制。论经济制度,一者民有制(中华特色私有制),一者公有制。论教育,一者以儒学为第一学科;一者以马学为第一学科。论法律,一者德治,德主刑辅,祥刑义刑;一者法制,无道无德,权大于法。论社会理想,一者大同,一者共产主义。

 

以上两家文化政治矛盾的概要,每一对矛盾,东海都有大量旧作深入分析说明。

 

例如,关于人性论,马家根本不识人之本性,所谓的“社会关系总和”纯属习性,
阶级性更是人类恶习。而儒家对于人性的认识特别深刻,既深证本性至善,又深知习性易恶。因为知道本性至善,所以仁政爱民,以民为本;因为知道习性易恶,所以导之以德,齐之以礼。为了对治人性之恶,王道政治多管齐下,既有善善恶恶的文化启蒙,又有以身作则的道德教化;既有尊贤彰善的礼仪引导,又有惩恶罚罪的刑法制裁。

 

又如,关于政治观,儒家是民本位,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马家是党本位,党为贵国家次之民为轻。马家政治哲学是集体主义,民族主义、社会主义、国家主义都属于集体主义范畴,都很方便以集体的名义作恶。

 

集体主义假集体之名而行的罪恶很多,概乎言之有三:一、以集体的名义劫夺个人财产;二、以集体的名义侵犯人权自由;三、以集体的名义剥夺人格尊严;以集体的名义草菅人命,包括草菅自己集体和其它集体的人命。

 

关于历史观,最根本区别是,唯物史观坚持经济决定论,认为决定经济基础具有决定性;唯仁史观坚持文化决定论,上层建筑具有决定性。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中将上层建筑定义为:“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的各种制度、设施和意识形态的总和”云。这个定义有误,宜改为:上层建筑是对经济基础具有决定性影响的意识形态和各种制度、设施的总和。

 

上层建筑包括意识形态、道德形态、政治形态、制度形态、法律形态等,为上层建筑五要件。其中政治形态、制度形态、法律形态等属于政治上层建筑,意识形态、道德形态属于思想上层建筑。思想上层建筑决定政治上层建筑,两者对经济基础构成决定性影响。

 

又如,大同理想和共产主义最容易被人混为一谈,其实两者天地悬殊,我有多篇旧作阐述之。《大同理想和共产主义》一文指出:

 

“总有人将共产主义与大同理想相提并论,肯定共产主义的伟大,殊不知两者的理论基础和指导思想,选择的道路和方向,追求的方式和手段,无不截然相反,性质天地悬殊。大同是正善的理想,共产主义纯属空想。

 

“共产主义与大同理想所展示的境界大不同。大同重在道德之大、文化之同,大则群龙无首,同则天下归仁。人类大同,是统一于道统即仁本主义文化之下,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共产主义理想重在物产的取之不尽和共有共享,土豪式的愿景。“共产”这个概念就暴露了其“理想”的低劣。”

 

马家最根本的错误是其唯物主义世界观,从根源处阻断了任何正确的三观和信仰,堪称物化人类的灵丹妙药。其物化、恶化能力特大,恶化自己也恶化他人,恶化政治也恶化社会,对其势力范围内的一切具有强烈的危害性毁灭性。

 

唯物主义者是典型的物化者,轻则四心微弱,小人化夷狄化;重则良知泯灭,彻底非人化,人不如兽。唯物群体无权无位还好,有钱有势不得了。它们不讲爱还好,一讲爱不得了。因为它们已经丧失了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丧失了仁爱的内驱力和能力,所谓的爱,必然伪而且邪。

 

无论个人、社会、民族、国家什么的,一旦被它们爱上,等于被它们盯上了,吃定了,那就倒尽血霉了,不死去几次别想重新活过来。

 

在所有知识群体中,马家知识分子是最无文化、最反文明、最缺德智、最不可救药的群体,根本原因也在于此。各国马知大多不约而同地以害人害国始、以害家害己终,人生六大不幸,集中于马知群体。某些国家的马知甚至被自己人群体灭绝。罪孽深重必然苦难深重恶报沉重,个体如是,群体亦如是。

 

就义理层面而言,儒马两家矛盾具有原则性,不可调和性,儒马不两立,正邪不同流。明白了儒马上述矛盾区别,就可以不再受反儒派指马为的迷惑了。所谓指马为儒,表现有二:一是把马列主义的思想观点说成儒家思想;二是将百年来马列主义的政治罪行和社会恶果强加于儒家。东海庚子杂诗二一九曰:

 

指儒为马马为儒,嫁祸于仁罪最殊。
五四余殃今未绝,后人不可再糊涂。

 

指马为儒比指鹿为马更恶劣。鹿与马毕竟有性质的相近性和形式的相似性。论性质,都是畜生;论模样,相差不大。《尔雅翼·释兽》载:“荆楚之地,其鹿绝似马,当解角时,望之无辨。土人谓之马鹿。”将荆楚之地的鹿割去鹿角,一般人都难以辨别。而儒与马不一样,性质和形式都天地悬殊。

 

要从根本上解决现中国的道德、制度、政治、经济种种问题和危机,就必须去马归儒。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不去马不足以归儒,儒家不兴到一定程度不足以去马。

 

政治必须正名,意识形态是最大的名,正意识形态之名是最大的政治问题。现中国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去马而让马学诸子化,尊儒而让儒学主体化,成为主体文化和主导思想,即立国治国思想。

 

如此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事成则礼乐可兴,刑罚可中,民有保障。此名一正,人民有希望,官员有正信,国家有品格,中华重有民族魂。其它一切都好说。

 

弘儒去马,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然如何弘儒辟马,方式和侧重因人而异,因每个儒生的具体情况条件而异。例如塾界人士,办好私塾就是最好的弘儒方式。我对多位堂主多次强调,塾界没必要过多讨论政治问题,更没必要辟马。辟马需要思想的成熟,并非私塾所宜,不对学生之机。

 

至于体制内三界人士,若有机会则不妨通

 

过适当的、自己可以承受的的方式辟马,比如私下进言,内部有关会议直言,尽其力之所能及地“排斥打压”马学等等。

 

思想理论层面儒马不两立,并不意味着两家在现实中必须你死我活,完全不能并存。首先,包括马学在内的各种邪说的言论权不能剥夺。王道政治,以儒立国,自当为人权自由提供刚性保障,马学将依法享有言论自由。儒家政治绝不允许像马家焚书坑儒那样焚书坑马。

 

其次,就现实而言,从马时代到儒时代有一个过渡期。

 

儒家是理想与现实的统一,文化人和政治家各有侧重。文化人可以侧重理想而批判现实,政治家应该怀抱理想而立足现实。盖文化事业具有超前性,而政治事业侧重现实性。故东海弘儒辟马,可以撇开现实,百无禁忌,超然物外,一骑绝尘;政治家去马归儒,必须尊重现实,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与时偕宜。

 

从马到儒的过渡期,包括儒马混杂期和中西混杂期。儒马混杂期又可能分为马实儒虚、马主儒辅两阶段。现在就是马实儒虚阶段,是否还有马主儒辅阶段尚难逆料。中西混杂期又可能分为西主儒辅、儒西并重两个阶段,然后进入儒时代。西指西学,特指人本主义哲学和自由主义政治学。

 

我曾经指出,毛时代是以马融法,马法结合;邓时代是以马融西,马西结合;现时代是在邓时代的基础上进一步,以马融儒,儒马结合。三代各有侧重,但基本立场始终没变。以马融儒,用元士的话说就是“把国学收归国有”。儒马并尊的知识分子不少并将越来越多,这是杂时代一大特色。儒马并尊又可分为三种:一立足于儒学,二立足于马学,三平分秋色,无立足点。

 

儒家在进行必要的思想澄清的同时,对于友好儒家者当友好之。批异和求同并行不悖,批评和团结两不相碍。在马家时代,无论对马学态度如何,只要尊儒,就值得肯定;只要弘儒,就是有功之士。

 

儒家尊重现实不蛮干,但不是现实主义;怀抱理想不动摇,但不是理想主义。儒家理想伟大美好,但在追求和实践过程中离不开一定程度的妥协,包括儒门内部的求同存异和外部的委曲求全。例如,东海的儒家特区构想没有涉及武装力量,就是为妥协留下的一个口子。当局若能开明到以儒为本,武装力量国家化的问题不必急于一时,不妨暂时置而不论。

 

孟子反对枉尺直寻,我不绝对反对。我认为,儒生某些时候有所枉也无妨。只要立足于儒家立场,无妨俯仰随时,趋时以入,或为儒家作大护法,或争取弘扬儒家的权力和平台,功德同样很大,很值得我感谢。这是我一贯的主张,在日前《从马时代到儒时代—–儒马关系微论》一文也曾提及。不过,请允许我反对自己枉尺,允许我以与众不同的使命自肩,自任其难,弘儒去马两不误。

 

2021-2-2余东海于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