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八月前,香港大学新闻及传媒研究中心的朋友们即策划一个叫\”新媒体时代的公民话语力量\”的学术研讨会,邀请我参加,让我谈博客的生存与公民社会。同时邀请我参加该中心编辑出版,由翟明磊兄撰写的《中国猛博》一书的发行讨论。我忝列明磊所写的猛博之列,因此去与会会朋友们的心情异常迫切。再加上此一活动在十一大假期间,我的一些亲人也在港,我也就算公私兼顾,乐得探亲与公干并行不悖。
有了这样的打算,于是我就去办港澳通行证——因为以前的通行证过期了——特选一个有三个月可多次往返的探亲证。在办探亲证的同时,我办了一个十年期的私人护照,这一切都非常顺利,中间并无滞碍。但当我9月22日拿到通行证和护照的时候,敝单位人事部领导电话通知我说,请明天到单位来一趟,领导想找你谈话。我当时心里就想,公安真是明察秋毫,监视工作做得不坏。第二天到单位到会议室,看到市、区国保、公安(辖区警察)、单位领导,一并九人,已端坐如仪。此前我也有多次与他们打交道的经验,其中有很多人是熟人,但我与朋友们有点不同,没有写过他们,也没有写喝茶的经历,以至于有一些朋友看不到我喝茶的文字,觉得不可思议。一来我不想高看这些事,这些喝茶的经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二来我不想成为事件的主角。
作为主发言人黄国保一上来就说,今天我们到你单位来,不像我们上次喝茶那样属于轻松的聊天,这是非常正式而严肃的事情。国庆的时候,你不能到港,这是非常时期。这是上面的意思。我当然问哪个\”上面\”,他们当然不说。我说,我尊重并遵守法律,公民有出行的自由。我需要你们拿出理由,他们说你也清楚。我说我并不清楚,他们说这些事你心照不宣。后来大家谈开才知道,他们过国庆,却不让我到港去参加学术会议去避国庆,真是可笑。我这个人一贯不跟制度中的个人结梁子,不跟哪一个个人结仇,这是我的一个原则。我想他们是执行者,底层警察也不易。我说,那就这样吧,我退后一步,既然你们国庆的时候害怕一个公民到港,那我也可以考虑放弃国庆的时候到港参加一个叫\”在中国\”座谈会。同时,我说要去参加港大四至七号的学术座谈会,同时兼探望我年迈的岳父母和可爱的小侄女。于公于私,我想都说得通。你们不是怕十一敏感吗?那我十月三号过去吧,怎么样?他们也说我们把你的意见向上反应,我说那好吧,我等着你们的回复。
第二天,我为了让他们更多地了解港大学术会议的事情,我亲自主动到派出所,将邀请复印交予属地派出所的曾所长,请他将此事和内容转达给国保。他承认传达上去,同时我还给黄国保打了电话,他也回了话,说我们把你的想法传达上去。29日,愚人兄从美国回来,好不容易带着病躯到我家中来看望我,我没谈上几句就很抱歉的说,因为派出所已约好让我去谈一谈,所以我只好抱歉地告知愚人兄,只有下次回来再谈。好在现在有网络,不然我对愚人兄的歉疚会更加难以释然。我去派出所,曾所长问我国庆期间有什么活动,并问我是不是常参加星期二大慈寺茶会。我说我并不常参加大慈寺茶聚,十一没什么活动,十一上午会到李劼人故居菱窠喝茶聊天。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还告他我买了三号到深圳的票,去参加那个港大学术会议。昨天我们一家人去参加了这个朋友聚会,其中有沙河先生夫妇等,有许多老朋友,原来大部分都是大慈寺的茶客,这样才反过来证明大慈寺的雅聚也在官方的注意之列,官方之草木皆兵若此,夫复何言?
中午吃饭时我接到派出所张警官的电话,说晚间派出所所长要见见我,我说可以。晚间莫之许、王大联、马小鹏、卢刚诸兄约了我在如是庵街懒鬼火锅喝酒,我于是告知警方在此处来谈。老莫此前一直说,你肯定去不了香港,我相信我的判断。我认为避开十月一日应该可前往,我说那么多和我一样的朋友都去了,一点事都没有。老莫说,你不懂,你有一点不同。我说,我有何不同?老莫说,你签了零八宪章,而且是首批。我说这个也有关系么?老莫说,这关系大了。后来警方来此处约上我,带我去我单位的会议室,果然气氛严肃,市局一国保和锦江国保大队侯队长在座,还有敝单位党组吕书记。侯队我们曾喝茶,谈得也较轻松,但这回简短地来告知我,经上面研究,说我不能去香港。我说,我需要理由,需要法律条款。他们说,没有,就是不能去。我说我已经做出了退让,你们还不让我去,这太过份。侯队说,这回没有条件可讲,也不是讲条件的时候,同时你的事情我们也还在继续调查。我说你调查没有结果之前,我总是没有被剥夺权利的公民吧。侯队继续说,这回真的没条件可讲。我说我真要走呢,侯队说你要走也走不了,有边控,你走不了。然后不欢而散。我当然不甘心不给理由,即限制一个公民的行动自由,自然心情郁闷。
本来放弃与北风、长平、梁文道、翟明磊、张铁志诸兄的会面,就令我不爽和痛苦,因为丧失了一次与朋友们喝酒聊天请益的机会。我放弃这次机会,我还给主办的杜婷及朋友们打招呼,暂时不要把我不能与会的实情告知出去,因为不愿意给搅扰他们的国庆。同时我也放弃了一些媒体对我的采访,我想我这样退一步,先做妥协的姿态,应该有所回报。看来他们认为你的退让、妥协、合作都没有什么价值——虽然我以后会继续如此做——傲慢、冷漠、无情、无理、违法是这个政权的一贯做派。我一个小小的公民,当然不敢且也不能把这冷硬无理的政权怎么样,我只想说,无论你同不同意我的见解,希望大家都学会点妥协学会遵守宪法,才是一个社会的福音。我只能说老莫确实久历江湖,他说成都国保肯定不让你到香港去,我想我还是个天真和乐观的人,对权力机器的运营及其没有定准、翻云复雨,认识不够,看来以后要多向老莫请教。
我重申我的看法,自由出行是一个公民的权利,何况在你们看来普天同庆的国庆呢?你既然觉得人民对国庆都欢欣鼓舞,那么你为什么惧怕一个公民自由出行到港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呢?我并不想为难谁,也不想与谁结梁子,我批评政府与制度,这都是我作为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这权利受宪法保护,不应该被违宪剥夺,同时也不应该因此受到任何干扰与惩处。我如实将上述过程写出来,不是为了为难谁,也不是为难公安机关,我认为这反而是使沟通更加透明公开的方式。与此同时,也算是保存一个时代的史实,让人们知道争取自由的艰难。其实专制制度下的不自由,也让国保、公安同受捆绑。我为他们节假日来阻止我这样一次正常的出行,而不能与家人过节休息,感到难过和遗憾。
2009年10月2日10:17分小雨中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