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7日，震惊全国的山西疫苗事件，被王克勤记者于其供职的《中国经济时报》上曝光。王克勤作为敢言记者，他的人头在大陆黑社会开价六百万。王调查该案历时半年以上，被调查的受害者近一百人。此报道发布后，顿时海内外舆论一片哗然。舆论界和民间认为，这是医药卫生行业里的又一起“三聚氰胺”恶性事件。

随后，隶属于中宣部的两个部级新闻单位先后发出不同的声音。首先表态的是新华社，3月17日当天晚上，该社记者刘翔霄在太原来了个短平快，否定王克勤：“这起报道基本不实”；但刘并没采访受害者家属。几小时后，3月18日《人民日报》社却在人民网转发了王克勤的文章。中青网和《检察日报》的正义网等上百家网站不顾中宣部的禁令，跟进转发了王克勤的相关文章。《中国青年报》著名记者刘万永亦站出来支持王克勤，他说：王克勤兄曝光了山西高温疫苗致数十名儿童死、残、病的恶劣事件。山西省疫苗之祸，他早在三年前就写过报道，可是山西省委宣传部来北京找有关领导把《中国青年报》给封口了。另据人民网报道，多家媒体闻讯赴山西采访，省卫生厅以记者“跨行业采访”为由拒绝接受采访；调查此案的山西省纪委则称“没时间接待”。

3月19日《中国经济时报》领导表态与王克勤共进退，直至战斗到底。《人民日报》社虽然没有派记者去调查，但利用人民网读者面大、发布信息快的特点，把王克勤的声明和刘万永的表态公布在网上。3月20日王克勤接受正义网和大众网的采访，表示：“坚决不能接受新华社对我的调查的否定”，并呼吁中央政府介入调查，同时希望所有有良知的记者和媒体一起调查这起耸人听闻的事件；上百家网站跟进了王克勤的报道。同日，王克勤进一步披露2008年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节目曾对该事件有过采访，可该采访在中央电视台要播出的前一天，中央电视台被有关部门封口。

3月20日曾任新华社社长的山西省委书记张宝顺批示：立即调查，妥善处理。3月21日，数十名受害者家属在山西省卫生厅和省政府抗议，家长们打出“抗议新华社关于疫苗的虚假报道”的条幅。3月21日晚，多名被害儿童的家长接到黑社会通过手机短信发出的威胁和恐吓。3月22日，山西省政府副秘书长巨宪华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媒体透露省委书记张宝顺的批示，同时迫于压力，他承认山西省疾控中心主任粟文元有经济问题。可是他又称粟文元已于不久前被撤职，现已“出国旅游”，但对于栗何时出国、经济问题有多大，却拒而不谈。

有关媒体对山西疫苗乱象的报道非本文讨论的主旨，笔者更为感兴趣的是，新华社作为国家主要新闻机构的态度。大家都知道，新闻报道的意义在于真实，要维护社会公义，这是新闻人和媒体的天职。前不久刚刚上任的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表示：“正确的舆论监督也是主旋律，我欢迎舆论监督我”。这是中国高官中的一个“异议”而大胆的声音，被人们所欢迎。我们看到王克勤的系列调查，其证据翔实确凿，这无疑属于卢展工所提倡的正确的监督和当有的主旋律。可是国家新闻“老大”新华社，却未经调查，仅凭山西省政府卫生厅提供的材料，就否定了王克勤的报道。我们认为新华社不是做维护新闻的真实，而是依照山西省卫生厅的意图掩盖真相。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想必这是新华社的记者、编辑和现任领导们都懂得的；但是他们却不愿意遵循。由于新华社的报道未经调查，混淆了视听。这表明新华社已丧失了新闻机构的功能，放弃了他们的舆论监督的权利，该记者也丧失了职业道德。与之相反的是，《中国经济时报》的领导看到新华社的文稿，立即把王克勤找到办公室表态：报社和你坚决站在一起，把这场舆论战进行到底。我们不知道此“战斗”的最终结果是否会像几年前《冰点》事件那样令人失望（《冰点》主编李大同和卢跃刚被撤职）；我们更不愿意《中国经济时报》的领导和王克勤记者会成为《经济观察报》的副总编张宏第二（张在今年两会召开期间，因策划13家报刊关于户籍改革的联合社论，被革职）。

这次事件都凸显出官方媒体在意识形态上的分裂，我们或多或少地看到，体制内的记者都在内心考问着自己：在党性与人性的较量中，你选择的是什么？当失去幼儿的父母痛苦而绝望地看着你的眼睛时，你都做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保持可耻的沉默吗？王克勤们作为官方“喉舌”，在党性与人性的较量中拒绝保持沉默，他们用求实的调查、用真相维护受害的生命，为他们义无反顾地辩护，对黑暗、黑金与冷血进行无情地揭露。

体制内的记者应该怎样对待国家的谎言呢？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已经不能再忍受谎言以及对人性的冷漠，如王克勤、张宏、李大同、卢跃刚。他们走出恐惧，向社会报道真实，给大众提供充分的资讯，履行社会舆论的监督职责。新闻人作为社会公义和责任的引导者，是健康社会的喉舌。每一个新闻人，都应该像王克勤那样用真实回应虚假，用人性抵制党性，用真理、光明回应权力的蛮横、黑暗，这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王克勤的报道发表后，上百家媒体的记者直奔山西，跟进调查山西疫苗事件。仅仅一个回合后，山西省委省政府就被迫改变了自己的说法，表示立即调查。但是谁能保证其后，王克勤不会成为高勤荣呢？谁又能保证给王克勤提供信息的山西省疾病控制中心原信息科科长陈涛安，不再成为像当年给高勤荣提供山西运城渗灌腐败线索的高满强呢？（高勤荣和高满强因为提供举报腐败信息，分别被原山西省委书记胡富国和运城市委书记黄有泉判处了12年和7年徒刑。）

我们还愿意看到王克勤们继续追问下去：在2008年央视要播出山西疫苗事件的采访时，是谁、以什么原因封了央视的口？他为何有那么大的能量？就在本文要收笔时，3月25日的中午，山西省公安厅老毛病又犯，仿照当年抓捕高勤荣，开着数量警车到北京抓捕被害人王小儿的父亲王明亮……。王克勤表示，他决心用生命来保护举报人王明亮的人生安全。今天的山西省委书记是否要重走胡富国当年迫害高勤荣的老路呢？我们将密切关注。我们也希望每一位记者和公民都用实际行动来支持王克勤们所捍卫的人类的生命、良知与尊严。

注：赵岩，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 孔灵犀，海外留学生组织“中国青年基金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