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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鲍彤先生近照(摄于2012年12月/鲍朴提供)
“你的祖国是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这个问题太高深,我回答不了。岂止我这个老百姓回答不了,我想,连毛泽东之类的大人物大概也回答不了。

毛泽东生于1893,他56岁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才出世。若这真是他的祖国,难道他55岁之前都生活在假祖国之中?

倘若又有人问他,“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算不算他的祖国,这位先后位居两国元首的巨人,又将根据什么外交口径应答?
邓小平比主管主旋律的幕僚们聪明些。他有一幅字,写着他是“中国人民的儿子”。这比较确切。他确实没法把“中华人民共和国”说成他父母的祖国,那话儿实在太奇葩了。

我比中华人民共和国痴长十几岁,把它说成祖国,我高攀不上,开不出口。

我逃过难。我的祖国中华民国,从1931年到1945年,被日本军队侵略过。但若说“我的祖国中华人民共和国”被日本军队侵略过,就离奇了。日本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不是侵略和被侵略的关系。相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席毛泽东向日本政要再三殷勤致意的,乃是感激之情。他必须以中华民国继承者自居,才得以宣布免除日本进行战争赔偿之责。日本政界和商界对此是了解的,故而以德报德,在中国改革开放期间,他们是最早最大的投资者,对中国共产党经济实力的崛起起了关键性支柱作用。

所以,若在我的祖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非划等号不可,那么,上个月那个“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活动就简直无法进行。

列宁在夺得政权以后,对共青团员们讲过一篇话,后来以《论国家》为题收入文集。他警告年轻的共产主义者说,国家是一个被资产阶级弄得混乱不堪的题目。根据此后的实际发展,我想应该进一步补充说,它也是个被列宁主义者弄得混乱不堪的题目。在整个二十世纪,无论在法西斯主义者还是列宁主义者嘴里,国家主义(或所谓“爱国主义”)并没有起过多少正面的作用。同“正义必胜”、“和平必胜”、“人民必胜”等更明确更不容易被偷换的范畴相比,“国家”这个葫芦里的东西往往是更难捉摸的。

至于我,我当然有祖国,犹如我有故乡。在我,祖国和乡土是同义词,是我的感情之所在,不依政治或政权之类有时间性的因素而转移。我爱我的祖国,不忍看到她被任何人践踏和宰割,正如不忍看到她被任何人污染和毁坏一样。

我认为还有必要申述:我同样尊重别人的祖国和故乡。我同样不忍看到她们被任何人践踏和宰割,正如不忍看到她们被任何人污染和毁坏一样。

一位记者告诉我,网络上正在就此争论,很激烈。我想这是好事,值得的,因此提出浅见如上。七嘴八舌,各说各的,没有恐惧和禁区,是探讨求索的必由之路。只要这条路尚未被暴力所切断,人类就存在着摆脱无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