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年的群体事件中,一直有两种形态:
一种是汉源、太石、汕尾、定州、东山。。。。。。,因为大面积的土地拆迁、环境保护等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因素,而出现聚集和对抗;
一种则是万州、广安、温州。。。。。。因为偶然的医疗事故、治安事件或刑事案件等等,而出现聚集,这被叫作无利益相关的冲突。
利益相关的冲突好理解,无利益相关的冲突则不好解释,尤其是在正统的官方意识形态中,人民政府代表人民,是不可能出现人民群众VS人民政府的图景的,也因此,官方对冲突的事件解释中,一直沿袭着少数别有用心+不明真相群众的模式,而这次也不例外,甚至还特意强调了黑恶势力的所谓“挑衅”,无他,无法突破正统意识形态,只得选择无视现实罢了。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确实存在着大量无利益相关者对政府机关的冲击的事实,这是一个需要去理解的事实。在我看来,应该与以下因素相关:
首先,所谓无利益相关,其实仅仅是在某次特定事件中无利益相关,而不是说从来都与权力机关的作为无利益相关,在历次的拆迁、下岗、城管、治安。。。。。。。中,不知道有多少曾经的利益相关者,汇聚到了某次看似无利益相关的行为中来;曾经的利益相关,可以移情到这一次的利益无关中来,共同之处就在于,曾经全能的权力将所有荣耀和责任归之于自身,那么,所有特定利益相关的最后落脚点,也一定指向了权力的所在。

其次,30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一个假设当中,那就是,既有的权力运行方式可以在维持社会秩序的同时,为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创造出空间,而后者的发展,又可以反过来逐步改变既有的权力运行方式,从而实现所谓的渐进转型。表面上看,在东部沿海的大都市区域,在市场化媒体和网络空间的庇佑下,在法治进步和社会交往逐渐充分的掩护下,这一进程似乎渐有雏形——当然,孙志刚和崔英杰也提供了反例。但是,在另外的区域,尤其是在内地市县这一特定的层级,事情或许并非如此,在这里,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尚不足以在当地造就足以让权力忌惮的任何力量——想想彭水诗案和西丰进京拿人,而权力来自于自上而下的授予,不需要给予在地社会以责任承诺,在某种程度上,它就是在地社会一切进程之上的超级存在,可以想像的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它将怎样地深入到经济和社会的发展进程当中去,而在利益相关的场合,这样的权力又将如何运行,而这样一来,又将由此积累下多少的怨恨——犹如不断聚集的易燃气体,只等待一颗火星的出现。

最后,现代转型既带来成功与荣耀,也一定会将失败的苦涩留给特定人群,而如上所述,中国特色的现代转型背后一直有权力之手的直接干预,在很大程度上,权力与所谓的成功是正相关的,而这在市县层级这样层级更加突显,这就使得失落者倾向于将自身命运归因于权力的作用,以此缓解自己心理的失落——这里面还不包含下岗人群这样自身境况与权力因素密切相关的群体。在这种心理的长期投射下,权力这一存在,就可能由影响自己命运的重大因素,成为改变自身命运必须克服的障碍,由不得不承受的被动压力,成为需要主动去克服的束缚,当然,这种由被动承受到主动克服的转变,或许仅仅是下意识的,但未必不存在。一旦遭遇到特定事件的刺激,就犹如被召唤的魔售一般,脱缰而出。
这就是我对翁安事件的理解,它来自于三个因素:依旧存在的全能权力、经济社会进程中的超级权力之手、转型社会的群体心理。
 
“公民记者”周曙光的独闯瓮安,背后是公民的无奈。

关于瓮安的消息,现在并不算少,但是民间的消息未必全部可靠,又经常被秒杀,而官方的消息则更不靠谱,像“俯卧撑”一类的编剧,实在可以拉出午门去下岗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公信力的独立的媒体或专业调查机构的介入,就显得非常必要。可惜,在当下的国情,这无异痴人说梦。

客观地说,周曙光去瓮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斩获,这也不能苛求他,换了任何一个“公民记者”,也未必能做出更像样的成绩。

他相对有价值的收获,是拿到了李树芬的验尸报告和李秀华的申请刑侦破案书复印件,在我看来,这并不是瓮安事件的关键,但能够为勾勒瓮安事件的整体轮廓,画下第一根线条。

个人以为,真正关键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案件发生以后,“暴乱”发生以前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进一步说,则是造成“暴乱”的直接原因及深层原因。

由于信息缺乏(目前流出视频基本是大楼起火,警车被砸一类的镜头,并没有“暴乱”起始的冲突场面),我们无法了解其直接原因。至于深层原因,贵州省委书记率先直抒胸臆,他说:“从一起单纯的民事案件酿成一起严重的打、砸、抢、烧群体性事件,其中必有深层次的因素。一些社会矛盾长期积累,多种纠纷相互交织,一些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一些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解决,矿群纠纷、移民纠纷、拆迁纠纷突出,干群关系紧张,治安环境不够好。”但显然,这只是蜻蜓点水。

真相仍然悬在空中。

在我看来,目前的问题还不是谁来找出真相,或者如何找出真相,而是首先要求有调查真相的权利。没有这个权利,声音再多再大,也未免像开在沙滩上的花朵;没有这个权利,政府也依然可以继续耍流氓,让发出声音的民众涉嫌“造谣”,涉嫌“颠覆国家政权”。

在要求有调查真相的权利方面,周曙光开了个头,不论其动机是什么,他至少用行动去争取了。就算是为了名利,至少也勇气可嘉。换了我,我自问做不到。

至于这种行动的效果如何,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