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博客来信说要谈谈自己的体育故事,这个话题我有话要说。我最喜欢的体育锻炼的方式就是游泳,这个爱好怎么养成的呢?1966年毛泽东在武汉下水游长江,我父亲就将我们姊妹中的前三名一个接着一个扔到了大河里,跟煮饺子差不多。看起来这有点像巫术——远方的某处发生一件什么事情,要在近处的这里产生一个相应的结果。我们的游泳与武汉有什么关系呢?有着最大的关系。因此看起来它几乎不像是体育活动,像是政治活动。那么,这个题目应该修改成“我所从事的政治活动”。但是这样说,听上去怎么会有些难听?然而转念一想,作为题目,它真不坏呢。所以现在保留这个题目,目的是有编辑来找我准备正式发表时,与他讨价还价一番。

我们盐城那里哪有什么游泳池啊,是在漂着柴油机油的“串畅河”(是不是这么写我也不知道)里扑腾。而且也没有更多的姿势可以选择。父亲是“土法上马”出身,他的那个游泳方式叫“狗爬式”,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像狗一样在水面上趴着,同时动动胳臂和腿。这个游法名称不好听,但是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虽然老师是“汪汪”,但是人如果自己不会,学学“汪汪”有什么不可以呢?当然,父亲还教会了我们仰泳。反正也许是“童子功”吧,我在水里任凭漂多长时间,也不胆怯。在水里就仿佛如同在陆地上一般。

蛙泳是后来上大学不知怎么学会的。师出无名的缘故吧,后来教女儿若干年,但是进展不大。我自己到底在水里是怎么动作的,如何分解开来讲解给女儿听,我一点也不知道。两年前被迫为孩子请了一名专业老师,这才了却平生心愿。我如此热爱游泳,女儿岂能不会?她后来也游得很好。

还是说当年的故事。因为游泳是一件政治活动,所以它在家里畅通无阻,高调得很。一天隔一天的中午,父亲都要带我们到河里去。没有一个小孩子不喜欢下水的。游完之后,家里准备好冰在井水里的西瓜,每人分一小片,美滋滋的。父亲小睡片刻,下午上班。他还有一个长远计划,要在三五年之内,带上我们姊妹三个(姐姐、哥哥与我),环绕盐城的串畅河(还是不知道这么写对不对)游上一圈,总长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我是一个非常懵懵懂懂的孩子,该积累的知识都没有积累,现在不够用了吧),大概有、可能有、恐怕有——我真的不知道,在水里我不知道距离。这一圈在岸上大概有五公里或者八公里?

为这个目标大家都在积极准备。哥哥姐姐他们都练得能够从东方红大桥上跳下去了。不过现在看这个举动与环游全城也没有直接关系。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去跳大桥呢?小时候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多么奇怪啊,不可理解得很。

有一次父亲与他们俩一共三人从东方红大桥下面下水,我则晚一步在东门闸(这个地方反正你们也不知道)下水,但是我还是游不过他们。在临近油米厂(这个地方你们也不知道)的时候,我衰竭得呼吸接不上,大口喘气。附近运送粮食的民船上的人们,无能为力地看着我一点点沉下去。游在前面的父亲也许警觉到了,他赶来营救我,把我送上岸。擦干(准)烈士的鲜血,他们又继续前行了。其实我还听得船民们说,“这个家长真狠心”,这句话我到现在也没有告诉父亲。这是我此生中遇到的最大危险之一。我这人其实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那它就应该是最大危险而不是之一了。只差一点,在这里写博文的就是别人,而不是我了。

好景不长,文革期间父亲很快进了“监管室”,回不来了。但是我们的游泳活动并没有停止。尽管擅自下水是不被允许的,但问题是大人他们都“离家出走”了,我们还呆在家里干什么,还不赶紧下河?于是院子里的孩子三五成群一起游泳。每年都有淹死小孩的传闻,但是我们不知道害怕。有一次姐姐带我游泳,游完要把衣服弄干,回家时才显得“没有去游啊”(可见家中还是有大人,那么是祖母了)。于是我爬上一个土堆晒衣服,就在这时来了一阵风,将我从土堆顶部刮了下来,差一点继续掉进河里。姐姐吓得脸色煞白,一路警告我回家千万不能说这件事。这件事情也说明我是多么地弱不禁风,这个缺点到现在也没有改掉。

再游泳就是上大学了。放假回家看小时候游的那条大河,实在是太小了。大学时也许参加过什么游泳比赛,但是肯定没有任何业绩可言。更加没有业绩的是,我一连几年教一个同宿舍的女生(她人长得很漂亮我不告诉你们她的名字),希望她也能够像我一样学会游泳,但是她居然始终原地踏步。我的教练生涯如此黯淡,从那个时候就决定了。

后来谈恋爱时,为了看亲戚,我们来到淮河附近的一个大河,水面应该有八百米宽,小菜一碟。当我们双双游过去之后,贫下中农才告诉我们,这条河人们一般不游泳,因为抗日战争时,日本汽船小队长的一条腿被鲨鱼吃掉了。这条河原来直接是通大海的。

我人到哪里、游到哪里。大海对于我来说,首先是游泳的,其次才是做别的。每次我都游到防鲨网的外边去,鲨鱼与我很好,从来也不吃我(这句话我还是省了吧,免得以后呢。)我自己游也训练女儿游,有一次在南戴河,我们单位的人说,看崔老师像训练小动物似的训练女儿。他们比较粗心,细心的话将会发现,我的方法其实很不得要领。

九年前,现为同济大学哲学教授的陈家琪先生带我们一行人(记不得谁带谁了,也许陈教授也是别人带去的),去海南文昌县郊区一个叫做“江后岭”的地方,那里的海岸是天然的,没有污染,我游了很多,第二天傍晚我们一行人又去海边,村里每个看见的人都与我说一句话,大家带着不同的微笑,说出同样的话要我听。后来经过翻译,才知道原来他们说的是这句:“今天不要游昨天那么远啊。”

今年五月(2008)我在汕头开一个会,这个地方我此前去过不止一次,都没有游成,所以不带泳衣了。但是后来安排游玩时,来到一个海边泳场。我临时买了泳衣下水,上岸后给女儿发短信说:“谁让我是外公的女儿,闹闹的妈妈呢”。

我其余从事的体育活动还有乒乓球、羽毛球、中国象棋以及国际围棋,水平很有限啦。仅有的一次业绩是打败了同班同学张伯伟,此人现为南京大学中文系名牌教授,国学水平(唐代)全国第一乃至全世界第一。那是因为我们女生组拿了英语比赛第一名,却不准备将说好了的奖品(一副中国象棋)给我们,说是女生不会下象棋。我于是一鼓作气,就将张伯伟先生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