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东人,我的老家是在鲁东的一个小城市。这几天因为一起辱母杀人案又把山东推到了舆论的浪尖上,大家都在愤慨当地公检法的不作为,我也很气愤,但在这里,可能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打算讲讲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几个公开见报的事,说说生我养我的山东和这片土地上的人。

在古代春秋时期,山东是被划分成了几块地,偏北的是齐国,偏南的是鲁国,【齐鲁大地】这个称号也是这么来的,按照我的观察,齐国治下的地区民风(今天)更开放点,鲁国治下的地区鲁文化盛行,民风更保守,当然这都是相对说的,齐鲁两地区上上千年来都深受儒家孔孟文化的荼毒,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民风都很守旧封建,非要说无非是五两和半斤的区别。

今天山东的人口差不多接近1个亿,人口数据也是在正增长的,整个山东最近十几年来的GDP在国内的排名一直很靠前,连续几年排第三。去年国务院出的东部发达地区对口帮扶中西部落后地区的政策里,山东负责帮扶直辖市重庆(这是真的),摆了这么多,就是说明山东的经济在面上是不错的,但是有一点,和江浙闽粤等地发达的民营经济不同的是,山东这么高的GDP却大部分是由国营经济贡献,老百姓是没什么钱的,这可能也是北方省市的普遍现象。按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国营经济背后的政府单位自然成了人见人馋的香饽饽。从我小的时候起,我听父母说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谁家谁在市委工作,谁家谁又考上了公务员、谁家谁过年老家门口排队送礼的……好像进入体制内工作是我们那的人最高的追求,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官本位的意识深深植入了每个山东人的脑子里。

先把聊城辱母杀人案这个事情抛出来,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热度数据,但很可能引起了最近几年来最大的一次网络舆论,比起之前的南京彭宇案、深圳罗尔案风向标价值更大,罗尔案引导的是社会道德,于欢案直接告诉人民群众,法律到底保护谁。

这个案子中当地政府、公检法的行为令人寒心,案件主犯杜志浩是当地土皇帝吴学占黑社会组织成员之一,事发前已经身背一条人命了。

2015年9月30日,东古城镇一名14岁女学生被撞身亡,身首异处,肇事司机杜志浩逃逸。肇事当天杜的父母来给她送过东西。后来收到了中间人给的28.5万元赔款,但自始至终没见过肇事者一面。女学生的父母说“报案后当地交警说抓不到人。我一个农民能怎么办呢?”

当地公检法如此放任一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倒是坐实了警匪一家,至于吴皇帝和当地政府领导有什么交易,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其实无外乎送钱、送房子、送车、送女人这些老一套),肮脏,恶心。

这件事大的逻辑就是地方政府知道吴皇帝的存在,并与之串通一气搞贿赂腐败,共同捞钱,出了事后吴皇帝负责送钱,政府官员负责维稳,事情解决后蛇鼠一窝继续捞钱,这一个流程是多么熟悉,对比起来,一条女学生的命算什么?惊不起一朵浪花。

只不过这次被多管闲事的南方周末把事情报道了出来,引起了全国范围内更高层面的注意,地方政府的权力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用,出了这个圈发现捂不住了。做个假设,假如没有南方周末的报道,这件事没有传出去,那是不是现在吴皇帝和当地官员继续花天酒地的捞钱,而于欢会在监狱中度过自己的下半生呢?很难讲,只能说细思极恐。

 
 

听说最高检和山东省厅都已经派人去聊城督办案件了,希望能还于欢一个公道,至于案件背后的土皇帝和政府官员,没人奢望能被正法,山东一直是一片让人绝望的土地。

再说说临沂杨永信的网瘾学校,这个学校以靠电击治疗“网瘾”闻名,央视新闻频道柴静记者还有各个媒体都大幅报道过,网络上也有过很高的舆论热度,但现在居然还开的好好的,有两个典型的案例:

高艳雷,重庆大学法律学硕士,2008年毕业。因为考检察院失败,然后想继续读博,然而父母觉得他到了年龄应该结婚生子而产生家庭矛盾,被扭送到临沂网戒中心。一个学法律的成年人却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囚禁在精神病院里,我真的想不到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了。而且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令我更加觉得不敢置信,因与杨永信多次发生冲突扬言要告杨永信而被杨永信多次针对,后又在外出活动中出逃被抓回来而被做了非常非常残忍的电击(据当事的同期盟友回忆,是把高绑在床上,做了好几个小时的电击,电击强度之大令其他看着的人不禁腿发软),旁观者晚上回寝室之后甚至惧怕到不想吃饭。

终于,高艳雷被电疯了,一个学法律的成年人。那天之后的高艳雷见到人就下跪,嘴里不停说着:杨叔,我恨你。然而即使这样杨永信居然跟他的父母说,高艳雷是在装疯。到后来高艳雷的父母终于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杨永信叫人把高艳雷一家赶出了临沂网戒中心。之后高艳雷的父亲几次到临沂网戒中心闹事都无果。

一个985大学的硕士,就这样被杨永信电疯了(现在高艳雷可能已经死了)。

朗朗乾坤,居然让这样一个电击虐待青少年的私人监狱大行其道。

王松林,2007年9月被家长强行扭送到山东临沂网戒中心,2008年一月出院,在接下来的两年间,王松林断断续续被送进网戒中心4次,2010年6月再次被送进区后,无法承受的痛苦使王松林心理完全扭曲,2010年10月,王松林出院,同年11月,王松林在家天台跳楼自杀,当场死亡。他也是《中国恐怖故事:疯诗人》里的人物原型之一。

杨永信违反了哪些法律,足够写一天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罪犯,临沂政府和公检法居然就无动于衷,任之逍遥法外,甚至还公然为其站台背书,最魔幻不过如此了。


 

我记得柴静关于此事有条评论:

同样在2009年,我赶赴山东临沂,乔装采访“电击教授”杨永信和他的网瘾治疗事业。遇到了一个试图逃跑而被抓回去的“网瘾少年”,他光脚穿着球鞋,血从腿上流下来,悄悄的对我说,“跑不掉的,这个县城的人都指望这个医院发财,家长住在外面要给他们房租,吃饭穿衣要从他们那里买,谁帮人跑掉就是不让大家发财,连警察都不管我,说我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所以没人能救我,没人。”

山东一直是一片让人绝望的土地。

第三个事是威海的鲁荣渔2682号惨案,很多人都知道,看过令人毛骨悚然,要了解的话可以点击这个回答人类世界历史上有哪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案件? – 知乎,这里就不说案件经过了,我们说说出事的石岛镇以及这家渔业公司—山东鑫发公司。

鑫发公司注册地在威海荣成市石岛镇,石岛靠海,这里世世代代都靠捕鱼为生,建国后逐渐发展成了北方最大的渔业港口,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甚至还有国外的人,我的爷爷早年间也去那里贩过海鱼卖。也正是因为人口流动大、鱼龙混杂,石岛的治安一直很差,非常乱,有多乱?用法外之地形容并不为过。

这里有一门黑产业:黑中介,非常普遍,黑中介就是俗称的劳务派遣公司,也有的根本不注册公司,直接私刻公章,伪造一个有模有样的公司,这些黑中介黑白两道通吃,通常会和一些渔场或者渔业公司合作,提供劳动力,从中赚取差价和利润,常见的坑骗套路是黑中介以高薪招海员的名义把外地人骗到石岛去,然后以以办船员证等为名实施诈骗,通常都会收上千元的费用,签一份毫无保障的霸王合同,之后扣下身份证,限制人身自由,然后就是每天不停地干活,压迫剥削,一旦对方无法适应繁重的渔船工作,提出下船,就以违约为名对其进行敲诈勒索、殴打拘禁甚至杀人性命。


 

再说回鲁荣渔2682号这个案子,鑫发公司也正是雇佣了这些黑中介提供的劳动力,并且还用假章签了毫无保障的合约,从一开始就打算坑定了这些人,以至于后来船上的人受不了如此压迫剥削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事实后,铤而走险打起了船上现金的注意,最终一群人擦枪走火导致局面失控,酿成了惨剧。可以说整个案件就是从鑫发公司最开始签订假合同打算骗人后开始的,这些船员是可怜又可悲的,被鑫发公司骗到了船上又因为心态变化卷入了杀人案,最后命丧大洋,尸骨不存。


 

鲁荣渔2682号上的船员大部分都死了,活着的也都被判了刑,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整个案件的始作俑者、最该被判刑的鑫发公司和黑中介现在还在照旧在做着各自的生意,照旧坑骗着无知的人,毫发未损,公检法在哪里?

那些在石岛消失的人永远没有回来,可能埋在了某块石头下,也可能被推进了大海里。船员们的日子照常过,太阳照常升起,山东也一直是那片让人绝望的土地。

在我没有离开山东生活的少年时代,我常常为自己是一个山东人而感到十分傲娇和荣幸。我的周围萦绕着对山东人最不吝辞藻的赞扬,这让天真稚嫩的我不得不相信山东人就是这世界上最具有圣徒属性的物种,理所应当最被全国人民所热爱和尊敬。

后来当我长大后,我发现事情不是这样,山东人官本位的意识是深入骨髓的,遇到了事普遍不遵守规则,都是想着找领导托关系,这种文化已经根深蒂固。也正是因为山东人官本位的思想作祟,才让地方官员有了权力寻租的空间,有这么大需求,权力变现的成本如此低廉,哪个政府领导(不止领导了,机关单位的普通职员也一样)又不心动呢?

整个山东今天的局面完全是山东人自己造成的,由内而外,已经烂透了,并且看不到变好的希望,即使是在经济最发达的青岛。

你问我爱自己的家乡吗?我说不爱,恰恰相反,我想离开这片让人绝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