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2日,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Public Domain)
2018年5月2日,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Public Domain)
 

笔者本专栏的上篇文章《“白字校长”和“白卷英雄”都是被“文革”耽误了》已经向读者和听众们介绍了四十五年前“白卷英雄”张铁生名扬天下。现如今同样是口口声声“被‘文革’耽误了”的北大校长林建华一夕之间便成 了名闻天下的“白字校长”。而后又因为在道歉信中写了一句肺腑之言“焦虑与质疑并不能创造价值,反而会阻碍我们迈向未来的脚步”让自己更成众矢之的。

也是北大毕业,担任清华社会系教授之后曾经公开对外辟谣,澄清自己并非习近平博士论文指导教师的孙立平在内地公开网站发表文章《说说林建华同学的错读及道歉》,对“白字校长”林建华表示了一通同情和理解。他说:我觉得,林同学的道歉信是很诚恳的。在道歉信上,他写道: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小学五年级,几年都没有课本,老师只是让我们背语录和老三篇。十几岁时是求知欲最强的时候,没有其它的书,反复读毛选和当时一本干部培训用的苏联社会主义教程。我的中国近现代史知识,最初都是通过读毛选和后面的注释得到的……

我能深深地理解这一点。其实,当时看到他读错字的消息时,我内心里有一种犹如看到自己伤疤的感觉。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记得在北大时,我曾经在几百人的课堂上,将迥然相异念成回然相异。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汗颜。我的经历与林同学很相近,我也是在高考的前几天在老大学生朋友的辅导下才知道作文标题应当空几个字的。这几天有人将容易念错的字收集在一起,我试了一下,大约有三分之一我念不出来。真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代人有着先天的不足和缺陷……

其实,无论是习近平当政前还是当政后的不同版本的中学历史教科书,对文革严重破坏传统文化和科学教育事业的罪行都只字不提。不过,在习近平最近重新肯定文革,把“十年浩劫”改成“十年探索”之后,在人民网上仍然也还能查找到如下资料:1966年6月1日,中共中央批转高等教育部党委《关于改进1966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请示报告》后,北京女一中高三(4)班和四中高三(5)班学生写信给党中央和毛主席,状告当时的高考制度使得许多青年为考大学而钻书堆,不问政治,“走白专道路”;许多学校片面追求升学率,分数挂帅,将大量优秀工农和革命干部的子女拒之门外,要求“立即废除高等学校入学考试制度”!

当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彻底搞好文化革命  彻底改革教育制度》,文章说,旧的招生考试制度已成为革命运动的绊脚石,所以“不仅招生制度要改革,学制、考试制度、升留级制度等等也要改革,教育内容也要改革……初小可以学些毛主席语录,高小可以学更多的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等文章。中学可以学《毛泽东著作选读》和有关文章。大学可以学《毛泽东选集》。”

就是这位小学几年没有课本,靠读“毛选”长大成人的林建华十八岁时就已经是“人民教师”了。他的简历中记载:1955年10月出生,1973年11月年参加工作,1976年加入中共,进入北大读书之前,他已经从1973年至1978年在内蒙古扎赉特旗巴达尔胡农场当了五年时间的中学教员。

一位叫陈庆发先生当年前在他的《“文化大革命”对教育的影响》一文中回顾说:1966年~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给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如今五十岁左右的人还记忆犹新。“文化大革命” 造成的经济损失是惨重的,但它对教育的负面影响就更加深远。从“捣毁三家村黑店”到“批林批孔”,从“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的黄帅到“白卷英雄”张铁生,从电影《春苗》到电影《决裂》……从经济基础到意识形态,对教育的摧残无法形容。那年头,仿佛“知识”成了“反动”的代名词;教师成了臭老九;教师不敢教,学生不愿学;11年大中院校没有正常招生,教师队伍青黄不接。许多教师不堪受辱,纷纷离开自己钟爱的教育行业。有的从政,有的当工人,加上退休等自然减员,教师人数锐减70%~90%,这样“民办教师”应运而生……。有这样一个乡(当时叫公社)对民师进行考试摸底,结果是大多数语文、数学总分50分左右,还有部分只有几分甚至0分。这样的教师在教学中笑话百出是不难想象的。“莱茵河”读成“菜茵河”,“库仑”读成“库仓”,“哭泣”读成“哭立”,一堂课中说出278个“是的吧”,说话词不达意、颠三倒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位陈庆发的文章中所举例的“民师”应该不是当年的林建华本人,但程度都是一样的。问题是林建华日后读了大学的理工科的本科和研究生,继而成了博士、教授、博导,继而又连续担任过三所综合大学的校长,文字水平仍然停留在自己自己四十年前当“中学教员”的水平,也实在令人惊诧。

孙立平先生在他的文章中还写道,我们中小学时受的教育真的不行……甚至大学教育,因为那时是百废待兴,我们接受的知识都是支离破碎的。因此我深知,我们这代人的功底不足,是出不了大师的……这让我联想到,发生类似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大学校长中,就已经好几次了。这说明我们的知识精英包括大学校长文化底蕴的缺陷。这同时也让我进一步想到一个问题:应当由什么样的人做大学校长……

事实上在社会学界确实很有建树的孙立平先生正因为有如此自知之明,所以用他自己的说法是把“公众号”都改成了“一个即将退休老头对世间万象的粗浅看法”,因为“不太愿意挂学者这个名”,但已经成为名扬天下的“白字校长”的林建华最大的问题就是丝毫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如今对林建华道歉信的质疑焦点都是集中在他信中对外界及北大内部对他成为“白字校长”之质疑的反质疑,但却无人注意到他写之所以弄出这样一封“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不下台”的道歉信,真正目的是要反击让他辞职的呼声,明白表示自己有“坚定的信心、直面现实的勇气”,要继续带领北大“走向未来”。

有网友讽刺说,正因为堂堂习总书记居然能够会把御笔们起草的讲话稿中引用的“轻关易道,通商宽农”读成“通商宽衣”,把 “格萨尔王”读成“萨格尔王”,当然会对“白字校长”林建华惺惺惜惺惺。更何况习近平考察干部的第一标准就是“被敌人反对的是好事而不是坏事”。所以林建华的北大校长位置从此只会坐得更牢。网友们举出的例证之一就是那个把云南的“滇”字连续两次读成“镇”的云南省长阮成发出了如此洋相之后不但没有下台,而且还留在云南省长位置上被习近平安排为十九届中央委员。

但笔者在内地的记者朋友却认为林建华已经没有云南省长阮成发的福分了。按照他的说法,内地网民们已经替习近平给林建华开列出了三宗“罪”。

第一是就坐在习近平身边却没有认真聆听习近平讲话。

在林建华落得“白字校长“雅号的前两天,正是习近平亲临北大发表讲话时要求北大青年“立鸿鹄志”,而林建华的秘书当然是为了呼应总书记对北大青年的“谆谆教导”,才在给林建华起草的讲话稿中让林建华跟着总书记鹦鹉学舌。网民们反复核对现场录音,证明习近平自己确实认识“鸿鹄”二字,读音正确。而且总书记是十五岁那年在陕西窑洞里对着和自己滚一个被窝的王歧山说“苟富贵,无相忘”时即已经立下了“鸿鹄之志”。总书记在北大声称自己十五岁里就学会 思考了,指的就是这个。如今总书记已经领读过的几个字他林建华居然读错,此事闹大之后总书记肯定会心生不快。

第二,错误发生之后,共产党人一贯的作法就是拒不认错。而林建华开了读个白字就公开认错的恶劣先例,等于把批评的矛头引向习近平本人以及其他很多中共官员,比如习近平读出“通商宽衣”四个字,云南省长把云南的简称读成“镇”之后,谁见他们道歉来着?

第三,笔者两年前曾在本专栏发表一篇《人民日报只想告诉人们:习近平为何不准拿文革“说事”!》中已经介绍过,习近平在2013年8月19日出席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时所作的讲话中的一段内容:“对待问题必须持正确态度,不能遇到一些问题就全盘否定自己的道路、理论、制度,就全盘否定自己的历史和奋斗。”习近平这里所说的“问题”,就包括了对“文革”的评价问题。习近平在这篇讲话中开列出的“我们在意识形态领域面临的斗争和较量”的内容之一是“宣扬西方价值观”;之二就是“专拿党史国史说事”….,并警告全党上下如再不采取果断措施给以回击,政权将会因此瓦解。

所以,既然一定要在校园内发个道歉信以平息内部质疑,他林建华就应该把道歉信写成把总书记鼓励的“鸿鹄志”读错了一个音,感觉很对不起总书记,云云…..如今他林建华为了开脱自己的“无知”,把习近平已经下令不准再否定的文革摧毁整个中国教育的那段历史提醒给全体北大师生,岂不是最典型的不与党中央保持一致?

笔者在本专栏的上篇文章中也已经介绍过了这位“白字校长”的“鸿号(鹄)”志本来是跟着他敬爱的习总书记八哥学舌来着,如今一个 “白”字惊动得党报都已经亲自出面打圆场,赫然开列出“领导干部易读错的106个多音字”,被网民讽刺为“人民日报在为领导干部开办识字班”。

内地的记者朋友透露说,人民日报在北大校长“鸿鹄(号)”事件发生后两天即推出这“领导干部容易读错的106年多音字”,令外界以为人民日报是组织人力星夜赶工,殊不知这东西早在半年多前即已经搞出来了,据称是中办下达的任务,原本是为习总书记本人御用,本月初才被习近平下令下发给每个党政干部的秘书,用以为领导起草讲话稿时做 “必要的注音”。

记者朋友说自从有了“通商宽衣”事件之后,习近平的讲话稿都被要求专门的文字秘书在“容易读错的字”旁边注明“正确的读音”,没成想这一高度机密的内幕却被中央电视台实况转播建军九十周年习近平讲话的过程中不小心暴露了,镜头中一闪即过的提词屏幕里有“也岿(音KUI)然不动….”一行内容出现。而习近平读稿时读过“也”字,明显停顿了一下才又“岿然”了下去。

不知道林建华本人是否知道习总书记的这一被中央电视台无意中泄露的最高机密。如果知道的话,岂不是更恨给他起草讲话的那个北大中文系毕业的秘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