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德国之声总裁皮得.林穆伯格与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台长王庚年会谈。
2014年8月20日,德国之声(Deutsche Welle)的自由撰稿人苏雨桐,突然遭到解职。事情的起因,源自德国之声的一位专栏作家,弗朗克.泽林(Frank Sieren)的一篇题为“从天安门到莱比锡”的文章。在文章中,泽林先生说道,八九事件,是“新中国历史上一时的失足”,而且“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25年前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外国人,难免会对中国的历史有所遗漏,这种情况当然应该得到理解。不过,笔者还是想提醒泽林先生,在他所谓的“一时失足”之前,中国至少还有过肃反、延安整风、镇反、反右、四清、文革等多次事件的记录,每次事件,都造成数千乃至数百万的无辜生命的损失。并且,除了中国,同为共产政权的前苏联,在大清洗顶峰的1937年到38年,处死的人数,达100万之多;而柬埔寨的红色高棉,则在上世纪70年代后半,杀害了200多万条生命。这些政权的行为模式的类同性,恐怕也很难用泽林先生的“一时失足”来解释。
当然,问题的关键不在於此。根据英国媒体BBC中文网的报道,在泽林的文章引发争议之后,德国之声专门举行会议进行讨论。高层主管们在会议上强调,泽林的言论,属於新闻自由的范畴,德国之声必须要包容多元化的观点.
作为德国之声的僱员,苏雨桐在表示了不同意见,并且将德国之声的管理层的处理态度,公佈在社交媒体上。而这也成为苏雨桐被解僱的直接导火索。根据苏雨桐的叙述,在德国之声高层向其宣布解聘通知的同时,还提到,“德国之声中文部要有一个新的方向,要转型,而你不符合这个新方向”。
对於这次解职事件本身,笔者无意过多评论。令人感到忧虑的是,德国之声的表现,或多或少,印证了多年以来,部分中国知识人,对於“世界中国化”趋势的警示。
在2007年,学者秦晖,就曾发表过题为《第三种可能——世界中国化》的文章,指出中国高度集权下的资本主义模式,已经成为某些西方学者吹捧的对象。中国政府,不但拥有小政府国家无可比拟的强制能力,而且也不承担福利国家的沉重福利包袱。在资源的攫取与运用方面,中国政府具有很大的恣意性,而不像西方政府,在税收与福利方面,处处捉襟见肘。在秦晖看来,中国的这种相对於西方民主政体的“优势”,会被某些西方人士选择性地讚扬,甚至进而向中国模仿。
数年过去,秦晖先生所预言的这种“世界中国化”,虽然并没有在民主国家中明显出现,然而,另一种“中国化”的趋势,却似乎越来越难以忽视。
2012年,国际知名媒体彭博新闻社(Bloomberg News),刊登了一系列有关中国高层领导人的调查报道。随后,彭博社记者的签证申请受拒,而其部分的金融产品也受到阻力,以至於彭博在中国的业务受到惨重损失。根据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的报道,2013年,彭博社的高层主管,拒绝刊登下属记者的一篇有关中国政商界的深度报道。同时,彭博社还在内部引入,新闻报道的发布管理机制,以确保某些敏感的文章,不出现在彭博的中国媒体终端上。从后果来说,这相当於彭博社已经同中国媒体一样,建立起了新闻的审查体系。
而根据BBC中文网的报道,彭博社的被扣发文章的作者之一傅才德(Michael Forsythe),在受到停职处分之后,离开了彭博社。而他被处分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透露了彭博社扣发稿件与自我审查的内幕。
中国被认为是世界最具潜力的传媒消费市场之一。根据市场调研公司eMarketer的调查结果,发达国家的商业广告产业总额,通常为该国GDP的1%左右,而中国的这一比例,尚处於0.5%,具有极大的发展空间.在商业利润的驱动之下,试图进入中国巨大市场的外国传媒,必然要面临是否接受“中国化”的抉择。
面临这种局面的,不止是外国传媒业.2013年,在纽约时报的关於苹果公司的系列报道中,《In China, Human Costs Are Built Into an iPad》一文,对苹果公司的中国代工工厂的情况进行了描述。在这里,工人们不但要忍受高强度的加班加点,而且长期处於有损健康的工作环境,福利状况非常恶劣。这种低人权状态下的低成本,成为苹果公司的丰厚商业利润的关键因素。该系列报道,获得了2013年的普利策新闻奖(Pulitzer Prize)。
在过去,人们往往把资本主义经济,与自由民主的政治制度,视作理所当然的共生事物。然而,类似於中国这样的特殊国家模式的出现,则说明了这种看法的片面性。资本主义,并非必然地通向自由民主。毋宁说,经济机制与政治制度,具有相当大的可分离性。在中国这种超集权的资本主义(可称为新极权主义)的影响与压力下,甚至在自由民主的体制下,也出现了与自由民主核心价值背离的现象。
当然,这种“世界中国化”的现象,还主要处於与中国交集的边缘地带,尚未深入涉及到这些民主国家的内部事务。然而,对於任何政治体系来说,价值与实践的分裂,都是值得高度警惕的现象。一旦核心价值观有所松动,就难以避免滑坡蜕变的风险.为了眼前的短期利益,而最终受到重大损失,这一类的教训,在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