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仲耘被打死快六十年了。其丈夫王晶垚为了等国家给他道歉,硬是顽强地活到一百岁。不过还是空等一场。转眼他又去世快两年了。

本人既非北京人也不在京城生活,与“这件事”毫无关系。不过,阴差阳错,在王晶垚老先生去世前后十一天内,自己竟然做过两则稿子。2021820日本人发表了《百岁老人还在等道歉》,想表达的是:很多人已经年迈,已经“老朽”, 已经等不及了!就像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垚老先生一样,虽已等到百岁,依然在等,真令人心痛!再不向他道歉,他就听不到了。没想到仅仅九天后,2021829日凌晨,活了整整100岁的王晶垚老人去世了。他一定是带着没有等到道歉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

于是自己又做了则短文:《王晶垚不等了》。开篇就说:“王晶垚当年曾愤恨地说:他要活到杀害他夫人的凶手被惩治的一天。然而,他活了整整100岁,还是没有等到这一天!”

此外,近十年前本人还曾发表过一篇文章,大体意思:“很多中国人还在等道歉”。而王晶垚老先生不过是“很多中国人”之一,相比较而言,文革中遭遇比他更惨因此也更应该得到道歉的中国人也不知有多少!可那些人又有哪一个等到道歉了呢?且不说别人,通过媒体看到那位曾向人们讲述道县惨剧的幸存者周群(已去世)老人是否更应该得到国家道歉?

今天来做这个小稿子倒不是又来“纠缠”什么道歉,而是缘于这两天看到一帖子。大家知道,微信上的帖子不能不信,可也不能全信,且已有证明,虚假信息并不少。因此,在做此短文前踌躇再三,不得不申明,下面所引帖子内容,特别是前半部分如果是编造的,本作者会立即删除稿子并就此向已经死去的卞仲耘道歉,向她的丈夫王晶垚及其子女道歉。

那帖子内容是这么说的:“文革时期被打死的第一个教师,居然是土改的狠角色!1947年,卞仲耘参与武安县‘土改工作团’,将四名地主押到河滩上用石头砸死,扔到河里冲走。196685日,身为北师大附属女子中学副校长的她遭受批斗,被打致死。后来被搬上运送垃圾的手推车,用大字报盖起来,上面压住一把大扫帚,直至尸体僵硬。”

当看到帖子时,坦白说,本人并没想到“报应”二字,而是阴差阳错地想到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那场100%人为地所谓“大饥荒”中饿死的农民。当时(19591960)二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说,当年土改时太小,还不懂事。只说当年二十岁以上的农村人,他们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大都一定欢迎所谓的“土改”,甚至欢天喜地地“打土豪,分田地”,迎接“新中国”的到来。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翻身”不过短短十年,自己竟然要被活活饿死。说起来,这太有点让人不能接受了!

没有调查,不能“言之凿凿”地信口开河,但允许我做个猜测。猜测当年那些被饿死者临死前是否会想到这是“报应”。土改时不问三七二十一,只要私有田地符合划“地主”就一定划地主。于是,即使那田地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挣来,也被无情地“改”分给别的农民;不仅如此,这家主事者从此还要戴上一顶沉重的“地主分子”帽子,且一直戴到改革开放“一风吹”后才得以解脱。借用诗人蔡楚先生在《裸体人》那篇文章结尾处的一段话说:“那时代,成百上千万的地主及其子孙,有的一夜之间便成了冤魂,而活下来的也因此生不如死,成了永远的阶级敌人,永世不得翻身。”多么沉痛!有多少国人1949年后不说如同行尸走肉,至少在精神上压抑得一直抬不起头来。

不瞒诸位,一想到那场所谓“大饥荒”,自己就不免往“邪”处想:当年农村那些被划“地主”而又没有被消灭肉体的的一家人自然还要生活在村子里,而任何一个村子里都不可能只饿死那些没有戴地主分子帽子的农民,甚至想有些农村的地主分子很可能还会先被饿死。那么,那些即将被饿死的“地主分子”及其家人会怎么想呢?会不会想:你们不是把我们用辛苦挣来的田地都“分”去了吗,可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饿死。这个时候,你很难想那些也即将被饿死的“地主分子”包括其家人没有一丝“幸灾乐祸”或“慰藉”。这是人之常情。不能说,硬抢了人家的田地,还不允许人家“幸灾乐祸”。

有了这条“例证”,卞仲耘真如帖子中所讲,那么其后来遭遇,也就不用细说细评了。

2023.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