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这天下午，杨开城路过市政府，接方明翔电话，说好多天没碰面，晚上找个地方喝茶，又说，现在他一个人守着办公室，没事干，老杨若有空，现在来他办公室最好。杨开城说，我就在市政府大院门口，行，我一会就到。
杨开城进方明翔办公室很多次了，几乎都是晚上，此时政府大院已熄灯，很清静。他们乐得有这么个环境，可以拉上窗帘，关上房门，打开空调，听海外反共频道的声音。一年来，郭文贵很火，所爆之料真假难辨，很刺激，有点看毛片的感受，当时欲罢不能，事后又觉无非尔尔。杨开城猜测，方明翔多半有了重大新闻，要他来分享。
杨开城的猜测没错。见着老朋友，方明翔便去关门，说：“老郭又爆猛料啦。王公公的私生子，有名有姓，有根有据，你听听。”
杨开城说：“别关门。我们白天不听，得提防你们领导突然查岗，你关门听那个，会让领导起疑心，别出乱子。”
方明翔觉得有道理，递上一瓶水，仍忍不住道：“黑呀。官场已经烂透了，很多事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不新鲜了。”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杨开城深有同感，叹口气。
方明翔突然不无得意：“这大院厅级、处级领导一大堆，他们没想到，这里有我这个隐藏得很深的反革命分子。我，像不像隐藏敌营十八年。”
“不满现实者大有人在，但你这号敢言的思想危险分子，这大院罕见。”
“罕见，这词用得准确。早两天，我对我们领导说，贵党的当今皇上，英明罕见。小学生博士，二百斤大力士，通商要宽衣……他笑了，旁边几个人也笑了，这说明他们胸里都有数。当然，事后领导找了我，劝我不要阴阳怪气。说我自己就是共产党员，还得过优秀共产党员称号，贵党，是什么意思？有些人听了怎么想？不管怎么说，公务员待遇不低。上面这么做也是一片苦心，连公务员队伍也稳不住，岂不会……你们生乱添乱，会出来什么连锁反应，不成了拆党的台，对不对？”
“你认了错？”
“我凭什么认错？我回复领导，现在这个共产党，不是我入党时所想象的共产党，所以我叫它贵党，没错。我得过优秀共产党员称号，是排队轮上的，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像上面的选举，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一样。”
杨开城皱起了眉头，劝道：“是这个理，但这不是个讲理的时代。你们领导，我看待你算得客气。”
“是的，他也是没得办法。”
“策略很重要。”
“我就是想不通，都知道事情太反常，但是都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样下去，国家还有救么？”
“还是那句话，策略重要。”
“用不着多怕，你不在这个体制内，不了解现在的很多情况。现在，我若坚决要求公开退党，领导会受牵连，上面会怪他工作没做好，影响大嘛。所以，一样的道理，办我反党分子，于他们不叫好事。”
“是有点新鲜。”
方明翔还想说下去，他的顶头上司张主任忽然出现。
张主任显得为人很随和，脸上挂着不像是做作的笑。杨开城递上一支烟，张主任摆摆手，示意戒烟了，问：“你们是朋友？”
“没错。”
“在哪里发财？”
“发什么财。不过，比一般农民工混得强一点。”
“开公司，办厂子？”
“在建筑工地上当差。改革开放，经济大发展了嘛，房地产仍旧火。”
“这就很不错啦。现在，美国佬欺负我们，要打断我们的复兴伟业，打起了贸易战，大家都担心以后的经济形势，当然，美国佬不会得逞。高层难啊，所以上上下下，要互相理解、共度时艰才对。”
杨开城答：“明翔早向我提到了你张主任，你水平高，不是虚言。”
“你们是朋友，要互相帮助才对，行，你们聊。”
张主任一走，方明翔便不屑地道：“他啊，见人见鬼都要打几句官腔。”
杨开城陷入了沉思。
方明翔又说：“不过，张主任心不坏，待我不错。他没有办法，不说套话不行。我说过他，我不喜欢他打官腔，他反问我，你让我怎么说？”
“这人给我的感觉是还不错。”
“所以有些话我敢当面同他讲。”
杨开城说：“不早啦，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吃了饭，去喝茶，再去你家里听老郭讲新闻。”
出了政府大院，杨开城道：“我的感觉有点不是味道，张主任的话不全是打官腔，唱高调。他要求我们要互相帮助，话里有话。”
“话里还有什么话？”。
“我的直觉，似乎在威胁我们，具体是什么，还要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