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城监狱到北京监狱,我就象突然来到另一个世界。在秦城监狱,吃的、穿的、用的,物质生活比自己家里还好。自己家吃饭,每天早上牛奶、馒头、酱豆腐,每天如此,当时的工资水平也难以维持。主要是牛奶价钱比较贵。普通养一个孩子,就把全家的收入用去了将近一半。
八九年进牢房之前,我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一百块左右,我老婆也差不多这个数字,全家收入二百块。孩子上小学三年级,各种花销一个月就要八、九十块。孩子比不上别的孩子穿得好、用得好、吃得好。因为我的孩子穿得土气,被班上的同学说成“土老冒”,加上从小受我的苏北口音影响,北京胡同话带有江苏口音,那些同一胡同和邻近胡同的孩子,笑我的女儿不会说话。
在秦城监狱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是两菜一汤,一荤一素一汤。一、三、五晚上不吃馒头和米饭,也不吃两菜一汤,改为饺子、馄炖、包子、馅饼,外加一碗黄花木耳紫菜蛋花汤。
到了北京监狱,早上吃窝窝头,一人一个,拿得晚了,连一个都没有了。中午是带有古怪味道、夹着沙子的馒头,或者是发黄发霉的米饭,菜是白菜帮子。一年四季除了过节能吃到一点肥肉,每天中午晚上都是清水煮白菜帮子。菜打来了,我往提桶里一瞄,一个油花子都看不见。这些菜应该都是从附近菜场打扫回来的垃圾。菜场很喜欢监狱的犯人在狱警的带领下,把这些垃圾运回来,减轻了他们自己打扫的麻烦,监狱也省了钱。省下的钱去哪里了?大概是那些自称为政府的警察们自己吃了、喝了、贪污了吧。只有犯人不是人,每天两顿清水加盐煮白菜帮子。
说到住,更是天差地远。在秦城监狱,我一人住二十多平方米,跟《人民日报》分给我一家三口人住的房子,差不多大。抽水马桶、坐的大小便、两床褥子、两床被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开水随便要,暖瓶放在门口,随时让门口的武警开门倒,就行了。在北京监狱,四个犯人一间房,两个上下床,面积六平米。几十人用一个厕所,五个蹲坑,没有自来水冲。一进厕所,头昏脑涨,咬牙切齿、捏着鼻子拉完大便,赶紧跑出去。至于洗澡,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在秦城监狱,一星期洗一次淋浴,每天还可以用热水擦身子。在北京监狱,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冷水洗澡,全身鸡皮疙瘩、颤抖不停。
最大的区别,还是人际关系,完全相反。在秦城,从监狱长到管理员,对犯人都很客气,总是征求意见,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我从来没提过吃和用的问题,只是希望多洗澡,他们做不到。每次有人来到我的牢房,我都是从毛泽东、邓小平开始,一顿臭骂,不管是监狱长、处长、科长、还是普通管理员,都在我骂完之后,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就走了。北京监狱完全相反,管理者都是政府、是大爷,犯人们都是孙子,挨打受骂,极其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