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2007年是我的观念转变的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前,和许多志向高远的热血青年一样,我是共产党的忠实追随者,对它言听计从。现在,我和自己的内心达成了和解,原谅了当初自己的无知和轻信,虽然一个人受到蒙蔽而使自己陷入自我贬损,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但还不至于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他还有机会醒悟并及时改变自己。因此,年轻未必是一个人的真正资本,如果他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找到生活的正确航标,那么,他很可能会误入歧途,这样的话,既贻误自己的成长,也可能伤害到他人。
共产主义确实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励志故事,这个故事几乎囊括了与自由、平等、正义、富足有关的所有善的价值,它讲述了自蒸汽机和纺纱机发明以来,物质财富在迅速膨胀的同时两极分化也逐渐成为社会现实,穷人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富人却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穷人为嫁妆彩礼而发愁,富人却可以轻而易举享用处女的初夜权,因此,无产者和有产者之间的阶级矛盾注定变得不可调和,而共产党作为一支进步的政治力量,它将终结这段黑暗而又无耻的悲惨历史——通过革命,消灭私有制,创造一个人人平等、完全消除贫困和贫富差别,社会财富无限丰富且按需分配的新世界。而且,在这场浩瀚的历史运动面前,每个人都不是被动的局外人,只要他愿意加入,他将可以为这个新世界的实现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这个故事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充满浪漫和理想主义情调,它抛出了自己的鱼杆、丝线和诱饵,等待那些涉世未深、又不满足于现状的人们上钩。而年轻人内心的躁动和与生俱来的骄傲,面对这份其实并非精心调制的粗糙饵料,他们无力辨别好坏,从而饥不择食地将鱼饵连同钩子一口虎咽下去。
这就是我年轻时的经历,那个时候,我认为自己是自由的,我“自由”地品尝着共产党投喂的劣质食物,在共产党放养的小池塘里“自由”地游弋,自以为找到了真正的归宿和精神家园——这是一个被遮蔽住双眼、过时、落伍的朝鲜人的形象,但不适合正走在开放道路上的共产主义中国。事实上,我的思想始终停留在偏左翼的位置上,没能再继续往前走一步,我虽然没有质疑过“共产主义”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却隐隐约约反感共产党人的粗鲁、残暴和无法无天,因此,共产党人将我视作一个清高、孤僻、不通人情世故、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一个枯坐书斋却食古不化的书呆子,我和他们之间总是存在一层无法言表的隐形隔膜。
2007年,我离开党的机关,只身一人来到北京。通过和朋友们的交流,我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这才发现,在那个令人炫目的神话背后——我所仰望的崇高原来只是一个幻象,脚下趟的其实一直是肮脏而又充满腐臭味的污水,不时还会冒出两三堆令人恶心的发霉垃圾、恶臭粪便和腐烂的淤泥,只不过置身这滩污水中的我不愿意坦承这个事实而已。于是,我逐渐看透共产党人的本质,意识到我和他们并不是同路人,他们只是一群打着政治的旗号实施抢劫的职业罪犯和骗子,至于共产主义,其实是围绕财产权而展开的一场政治战争,共产党人争夺的是财富的所有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攻击私人财产,把自己塑造成正直而又无私的道德卫士,实际上,他们的真实目的仅仅是千方百计将别人口袋里的钱币掳掠到自己手中。他们与其攻击的对手的唯一区别是,富人知道财富如何产生,并且致力于创造财富,而共产党人擅长的则是如何从富人手中抢夺财富并据为己有,从而坐收渔翁之利。这种虚伪、贪婪、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双重人格,贯穿在每一个共产党人的性格之中,显然,他们并不是胡言乱语、神志不清的疯子,而是一群极端自私、卑劣、猥琐的机会主义者,他们的一生就是利用暴力完成从无产者变为有产者乃至暴富者的一个财富洗劫过程,如果不了解这一点,人们很难理解共产党人真实的道德品质。
生活,给了我救赎的机会。来到北京以后,我正式剪断了和共产党联结的脐带,从此,我必须依靠个人的能力来养活自己,这意味着必须给他人提供服务和价值,来获得相应的回报。
于是,我开始尝试向一些私人公司投递简历,给房地产开发商制作软文广告,为公益组织做社会调查,为自由媒体撰写文章,通过自己的工作换来报酬。即使获得的收入微不足道,但这是一个价值自由互换、不断生成和创造财富的过程。工作之余,我参加一些朋友组织的政治和哲学讨论,为权利受到侵犯的人们提供帮助,偶尔去图书馆看看书,陪朋友们爬爬山,我对每一件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做出决定,不再寄人篱下,不再需要时刻猜度他人的心思,不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体验。
2011年年末,我甚至还做了人生中第一笔生意。事情是这样的,我从北京的干果批发商那里采购了一批东北松子,托运回湖南,通过街头摆摊的方式,短短半个月时间,卖出去一千斤松子,扣除成本和开销,净赚一万五千元钱。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同时,我也收获了从事商业活动的一些心得体会,首先,必须评估整个投资行为的可行性,要有因投资失败承担责任的心理准备;在确定风险可以承担的前提下,寻找到用于投资的相应资金;有了启动资金,接下来就是进货,这个环节同样非常关键,质量好的商品价格相对偏高,价格过低的商品质量又得不到保证,因此,如何平衡商品质量和价格之间的关系,达到商品质量和价格的最优化,这需要提前作市场调研,考察不同的供应商和商品;商品采购完成以后,就是托运,寻找一家既节省物流成本同时又能保证商品在途中不被丢失损坏的运输公司,同时必须把这笔运输费用计算在商品的售价中;整个销售过程是最为关键的,它直接决定了这笔投资能不能最终收回,以及利润率的高低,因此,我不断地尝试更换街头摆摊的地点,每种样品的摆放位置,在这个过程中,寻找到销量最为旺盛的时间和地段,并且不断累积向不同的潜在客户推销商品的经验,等等。总之,即便是这种小小的商业行为,每一个环节都需要自己亲自动手规划和落实,收摊后再用心去复盘每个细节中出现的成功与纰漏,形成一个闭环。
通过这次成功的贸易实践,我再次意识到“共产主义”在现实中的荒谬。在这个创造财富的过程中,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任何违背道德之处,相反,非但没有负罪感,它还让我有一种道德上的满足——既为他人提供了服务,同时也成就了个人的财富。更重要的是,交易双方在人格上是平等的,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交易行为同样建立在自愿和开放的基础之上,不存在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斗争意识,这些都与共产主义的叙事语言相去甚远。
因此,积极创造财富并保护私人财产权,无论出于个人的自由还是保守整个社会的道德秩序,都是有益处的。那些认同共产主义,主张财产共有,从而实现社会财富的“公平”和“平均”分配的人,除了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其他,要么是缺乏独立思考,从没亲历过财富创造的理想主义者,比如,在课堂上照本宣科地宣讲马克思主义,按时领取薪水,却不幸沾染上道德洁癖,自以为真理在握、世事皆明的知识份子;要么就是心性懒惰,道德败坏,一心想要不劳而获的人,比如,共产党人。
这也是为什么共产党人承诺消灭富人阶级、创造一个没有剥削的人人平等的新社会,最终却摇身一变,把自己进化成一个新的特权阶级的原因,在某种意义上,这恰恰符合人的理性,倘若有人宁愿自己和家人忍饥挨饿,也要将自己手中的财富施舍救济他人,这才是真正违背人性的。只不过共产党人的财富并非来自于创造,而是依靠掠夺他人,纯属不义之财。总之,私人财产是个人、家庭以及社会得以真正稳定的基础,对私人财产及有产者进行道德审判才是侵蚀和破坏道德的行为。
正直,如果没有道德和细致的洞察力作为后盾,那么,它很容易走向愤世嫉俗,刚愎自用;忠诚,如果失去理性和现实感的节制,同样会异化为盲目崇拜,为虎作伥,成为任由野心家和阴谋家们摆布的棋子,在破坏和毁灭的同时还自以为在拯救世界,这是左派流行病的根源。在这里,我并非携带显微镜来审查他人的思想和行为,而是从我个人的经历得出的结论,反映这种思想作用在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以及任由这种思想脉络蔓延将会引发的后果。
2024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