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立春之后,四川盆地的天气是少见的连续几个丽日,但在拂面的春风中我们并没有感到任何暖意,相反我们却在春寒料峭中感到了怖人的阵阵寒气。2月8日,在被关押一年多之后,经过来回几次提起公诉、退会补充侦查、审判、宣判和上诉,四川著名的人权斗士、《六四天网》的主办人黄琦先生的二审判决终于下来了,罪名依然是“泄露国家机密”,刑期依然是维持三年不变。紧接着黄琦先生就被迅速押送至一个转送站,即将被送至四川的某个监狱服刑。第二天即2月9日,四川另一个著名的人权斗士、成都著名的“文明市民”谭作人先生的一审判决也下来了,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他有期徒刑五年。
熟悉黄琦、谭作人的朋友都知道,当局扣在他们头上的所谓“泄露国家机密罪”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们之被当局抓捕、关押和判刑的主要原因乃在于他们在“5•12”地震后秉持自己的良心、大胆地揭示灾区的“豆腐渣”工程,从而直接触及了某些官员的政治经济利益。这些丧尽天良的“豆腐渣”工程是四川某些官员运用手中权力大肆腐败的产物,他们中饱了私囊,却让聚源中学、北川中学、汉旺中学、汉旺小学等19000名中小学生失去了生命。看着这些年轻生命的模糊血肉,看着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豆腐渣”工程,每一个正直之士自然会拍案而起,然而致力于调查和揭露这些真相的黄琦、谭作人却竟然受到了四川当局的打压迫害,让我们在经受天灾的蹂躏之后又看到了人祸的横行。这样的政治冤案在当今世界各国已经绝迹,甚至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也难以找到先例。只有在当今这种“中国特色”的政治环境里,我们才能看到权力不受限制的政府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迫害如此正直勇敢的公民。黄琦和谭作人的遭遇揭示出了目前中国维权民运人士所面临的恶劣环境,也揭示出了中国的自由民主之路仍布满荆棘。
黄琦、谭作人都是四川的闻人,也是我们四川人民的骄傲,但我至今仍无缘结识这两位英雄。当他们战斗在四川维权民运第一线时,我正在四川的川东监狱服刑,不过我仍然在高墙电网里面听到了黄琦先生的大名。在川东监狱时我曾碰到一个因为印制“法轮功”宣传刊物而入狱的服刑人员,他说他在外面时经常上网,他特别爱看黄琦主办的《六四天网》,因为《六四天网》的宗旨就是“为无权、无势、无名者说话”,从此黄琦这个名字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5•12”地震后,我又从一个经常偷听收音机的服刑人员那里获悉黄琦多次不听警方劝阻、深入灾区支援灾民和调查“豆腐渣”工程的事迹,这让我对黄琦先生更加充满敬意。然而当我在2008年底走出监狱时,却听说黄琦先生已经入狱。一年多来我见过许多曾经在《六四天网》当过义工的四川朋友,如黄晓敏、邓永亮、梁凯旋、蒲飞、左小环等人,他们都提到过黄琦先生主办的《六四天网》以及他深入灾区如何夜以继日忘我地工作的情况。
去年年底,黄琦先生的一审刚结束不久,他的年迈老父竟突然病逝,当局没有允许黄琦先生回家看老父的最后一眼,这与2005年我的母亲突然去世我却无法回家吊孝的情况完全一样,所以我能体会到此时黄琦先生的内心是何等的凄苦。由于处在“剥权期”无法亲自参加黄琦父亲的葬礼,我只好委托陈卫、陈云飞替我送去一个花圈。黄琦进去了,我们这些在外面的维权民运人士自然就是黄琦父亲的儿子。
谭作人的名字我是在出狱之后才听说的,他那留着大胡子、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形象也是我从网络上看见的。出狱之后我听说成都的周玉樵老先生办了一个很有影响的读书会,肖雪慧、王怡、冉云飞等我所仰慕的朋友都曾经是读书会的书友。于是在2009年3月中旬,我不顾“剥权期”的禁令偷偷地来到了成都,准备亲自感受一下读书会的盛况。当我的一个朋友通过手机联系上读书会的重要人物谭作人之后,谭作人却发短信告诉我们,由于正值“3•14”事件一周年,在当局的要求下这个星期的读书会已经被迫取消了,我只好失望而归。我刚回去没几天,就从网上获悉谭作人先生出事了,就这样我与谭作人先生失之交臂。不久我再一次来到成都参加读书会,看见满屋子已经坐了五六十个人,在屋子的中间,读书会的朋友专门为谭作人先生安排了一个座位,并为他沏了一杯茶,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谭作人先生请用茶!”目睹此情此景,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虽然没有亲自见过谭作人先生,但我完全能够感受到他的人格魅力以及在成都读书会朋友中的重要影响力。后来在与冉云飞、陈云飞和王怡的交往中,我对谭作人先生的感人事迹有了更多的了解。尤其是在2009年初,为了抗议成都当局破坏环境的“彭州石化”项目,谭作人先生发起了一场在府南河边集体散步的活动,这给成都当局施加了一定的压力,并最终促使“彭州石化”事件朝好的方向发展。谭作人先生进去后,成都的许多朋友都对他表达了关心和帮助,周玉樵先生一直与他保持通信,陈云飞等朋友多次到看守所看望他,王怡也给他送去了一本《圣经》。
由于黄琦、谭作人长期以来一直无私地在四川推动维权民运事业,因此他们在四川乃至全国的知识界、文化界、政治异议群体和民运团体中享有崇高的声望,所以当他们受到当局审判的时候,许多正直之士毅然前往法庭对他们进行声援,这其中有成都著名自由知识分子肖雪慧、冉云飞、成都著名维权人士陈云飞、成都著名作家周玉樵、成都著名右派人士张先痴以及一大批四川的维权民运人士,还有艾未未等全国知名人士。由于黄琦和谭作人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底层维权工作,因此他们与生活在中国社会最底层的广大访民、冤民结下了深厚的情意,由于他们自始至终真诚地关心灾区人民尤其是灾区的孩子,因此他们赢得了灾区人民的普遍尊敬。所以当黄琦、谭作人受到审判的时候,大批访民、冤民和灾区人民也自动前往法庭旁听。这让四川当局感到了极大的压力,每一次审判和宣判时他们都如临大敌。由此可见,在处理黄琦、谭作人的问题上,执政当局为了维护既得的利益和所谓的稳定,他们已经完全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完全失去了政府应有的公义之心。他们以为通过抓捕、关押和判处黄琦、谭作人,就可以吓阻和瓦解四川的维权民主运动,就可以继续在四川为所欲为,殊不知在公民意识已经普遍觉醒、在民间反对派力量已经壮大起来的今天,他们的这种愚蠢、狂妄和倒行逆施之举只会促使更多的公民公开站起来争取和维护自己的自由与权利。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哪里有奴役,哪里就有抗争。四川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它从来就不缺少敢为天下先的正直勇敢的英雄,且不说邹容跻身于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列的英勇壮举,也不说保路运动发辛亥革命之先声,仅仅在最近二十年来四川就涌现出了一大批反抗专制、追求自由民主的英雄,其中包括因参加“八九”民运先后入狱的雷凤云、侯多蜀、蒲勇、李必丰、肖雪慧、廖亦武、陈卫,也包括因参加“九八”组党运动而入狱的佘万宝、胡明君、王森、欧阳懿,还包括近年来因从事维权民主运动而入狱的黄晓敏、陈道军、幸清贤、陆大椿、严文汉,现在黄琦和谭作人又再一次义无反顾地走进监狱。这些人是四川的骄傲,也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的脊梁,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和青春年华,却推动了四川和中国社会的真正进步。只要中国社会还存在奴役和暴政,只要人的尊严、自由和权利得不到保障,只要腐败和不公义的社会现象还继续存在,不管当局进行多么残酷的打压,都难以遏制越来越多的公民奋起反抗,因为对人的尊严、自由和权利的追求乃是人类最原始、最深刻的内在要求。黄琦、谭作人先生进去了,但四川的民间力量并不会因此而屈服,他们会像韭菜一样在被割掉一茬之后又长出新的一茬,他们会以顽强的意志继续推动四川和中国社会朝着自由民主的方向前行。
写于2009年2月13日
四川遂宁“百盛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