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8月15日夜晚,辛亥革命期间直接参与领导武昌起义的革命功勋张振武,连同他的亲信方维,在北京被袁世凯与黎元洪合谋杀害。消息传到上海,正准备与黄兴一起应袁世凯邀请前往北京的孙中山,劝告黄兴暂留南方以防不测,由他自己带领夫人卢慕贞以及魏宸组、居正、王君复等人前往北京。8月18日下午4时20分,孙中山一行人乘坐的安平轮,在海军海琛舰的护卫下如期北上。启航之前,依然有人劝告孙中山不要北上,孙中山表示说:“无论如何不失信于袁总统,且他人皆谓袁不可靠,我则以为可靠,必欲一试吾目光。”
没有与孙中山一起北上的黄兴,在当天发给袁世凯的电报中质问说:“南中闻张振武枪毙,颇深骇怪。今得电传步军统领衙门宣告之罪状,系揭载黎副总统原电。所称怙权结党、桀骜自恣、飞扬跋扈等,似皆为言行不谨之罪;与破坏共和、图谋不轨之说,词意不能针对。……未见司法裁判,颇难释此疑问。乞更明白宣布,以解群惑,共和幸甚。”
8月19日,袁世凯在回电中认为张振武案已经由黎副总统明白宣布,希望黄兴“即日启行”。
8月20日,黄兴再次致电袁世凯表示谴责:“凡有法律之国,无论何级长官,均不能于法外擅为生杀。今不经裁判,竟将创造共和有功之人立予枪毙,人权国法,破坏俱尽。”
8月23日下午6时,孙中山一行抵达天津。总统府秘书长、国民党党员同时又是孙中山广东同乡的梁士诒,受袁世凯委派,与直隶都督张锡銮、同盟会代表张继以及各界人士前往迎接。孙中山登岸之后,在梁士诒等人陪同下由马队护送到利顺德西饭店下榻。
8月24日,孙中山在参加天津各界欢迎会的同时,忙里偷闲给黄兴发去一份电报:“顷见总统府秘书云:张振武被执时,在张处搜得一书,系与黄兴者,内容有云托杀黎元洪事,已布置周妥等语。”
8月27日,黄兴就此事致电袁世凯:“北京袁大总统鉴:兴前因病赴西湖疗养,今晚返沪,始见孙中山先生自津来电,……今日又阅沪报译载《文汇报》北京电云:‘此间谣传张振武之谋第二次革命,黄兴实与同谋,故不来京’云云。……务请大总统勿徇勿隐,彻底查办。如兴果与张案交涉,甘受法庭裁判。如或由小人从中诬捏人罪,亦请按反坐律究办;庶几全国人民皆得受治于法律之下。”
8月29日,袁世凯专门派人到石大人胡同迎宾馆询问孙中山,孙中山出示电报原稿说:“确有此电,但此必谣言,不足深信。”
对于孙中山通过电报传播的所谓“谣言”,远在上海的黄兴以及他的亲友们,是不得不认真对待的。同样是在8月29日,程德全致电袁世凯,要求“严密查办究竟有无此项书函?”8月30日,与黄兴关系密切的于右任、胡瑛、姚雨平、陈陶怡等人联名致电袁世凯,以翻老账的方式为黄兴辩护说:“张振武前因鄂事,重以私见,掊击黄公,不遗余力,东西人士,悉闻其言。苟有私谋,岂以腹心托之异己?”
然而,早在1907年前后就根据广东同乡、同盟会总理、洪门大哥孙中山的指示,携带巨款潜入汉阳兵工厂秘密从事工人运动的同盟会会员、旧金山洪门致公堂成员马超俊,在晚年的口述自传中却回忆了自己当年联合张振武、方维等人组织铁血团的传奇经历:
“元年四月,我以武汉交通便利,收购头发数量较多,又去汉口,并晋见黎元洪,黎对我说:‘我认为你在阳逻一役,已经阵亡,想不到今天还能见面。现在汉冶萍公司督办一职,有很多人钻营,你守汉阳兵工厂有功,也懂得机械,我想请你担任,你的意见如何?’我说:‘自己年岁太轻,又不懂得做官的方法,实在不敢应命。’后来他聘我为都督府顾问,月薪二百元,我因为在汉口设中兴分公司,也就乐于任此闲差。此时武汉同志,大家感到黎元洪无远见,并输诚袁世凯,违反本党主义,当由张振武、方维集合同志,组织铁血团,邀我参加,大家集议推倒黎元洪,控制武汉。因密议频繁,声气渐盛,消息外泄,被黎元洪侦知,密电袁世凯,以总统名义召见,诱张振武、方维北上,在北京被捕杀。黎元洪同时围搜铁血团本部,逮捕百余人,得该团名册,黎以我为都督府顾问,而竟参加此事,更为衔恨,遂将我捕获,送陆军监狱。此事闻于总理,遂托伍廷芳、温宗尧、吴稚晖联名向黎具保,乃得于民国二年四月三十日获释,计坐狱八个月。……我甫从武昌出狱,急乘轮赴沪,在铁路公司晋谒总理,报告黎元洪昏庸无能,武汉由其控制,实有莫大的障碍。”
另据马超俊回忆,辛亥革命期间,黄兴曾经从武汉给留在香港的马超俊等人拍发电报。马超俊收到电报后,带领100多名广东华侨敢死队成员,自费乘坐德国商船经上海赶往武汉。1911年11月21日,冯国璋派重兵攻打汉阳兵工厂,黄兴飞调广东华侨敢死队前去防守。25日,黄兴亲自来到汉阳兵工厂,要求马超俊坚守待援。28日,马超俊率领20多人突围生还,却发现黄兴已经乘船逃往上海。到了1912年2月,马超俊与凌定邦一起到南京总统府拜见孙中山时,与“着陆军上将戎装”的黄兴不期而遇,当场责骂说;“你做大官了!升得好快呀!你要我们死守汉阳兵工厂,不但援兵不来,你自己却溜到上海了。”
由此可知,无论黄兴与张振武的铁血团之间有没有直接关系,孙中山至少是通过马超俊等人,以幕后遥控的方式间接参与了铁血团的秘密活动。等到张振武案发生之后,孙中山仅仅通过一份“此必谣言,不足深信”的电报,就极其巧妙地实现了嫁祸于黄兴的目的。
8月29日,孙中山致电黄兴,催促他速来北京以消除北方之意见,实现南北“统一”;并且替袁世凯(项城)辩护说:“以弟所见,项城实陷于可悲之境遇,绝无可疑之余地。张振武一案,实迫于黎之急电,不能不照办。……一时不察,竟以至此。”
9月5日,黄兴在袁世凯和孙中山的反复敦促下由上海搭乘铭新轮北上,于9月11日抵达北京。本应该与孙中山并驾齐驱的黄兴,由于智商实在是太低,在孙中山面前总是处于被利用、被嫁祸的被动境地。借用谭人凤《石叟牌词》中的话说:“克强乃于酒阑客散之时,再赴宴会,景况远不及前此之热闹矣。惟袁氏戴一假面具,勤勤恳恳,招待殷拳,较之对孙氏犹有过之无不及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