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1.11——第一次开庭

2009年11月5日,林洪楠律师来二看会见。告诉我说:“昨天接到马尾法院通知,福州三网友‘诬陷案’,将于11月11日上午8点半开庭审理。”

在二看律师会见时,福州司法局的领导急匆匆赶来,将一份《行政处罚听证告知书》,交林洪楠律师手上。是准备对林律师进行处罚,剥夺他出庭辩护的资格。所以他只为我进行了一次辩护,到第二次开庭,他就被剥夺了律师资格。

2009年11月11日,福州气温骤降,阴云迷漫,天气阴冷。

早上起床,我的心情也很阴冷。七时许,301室的大铁门打开了,喊我的名字:吴华英。

室友都感到惊诧莫名,感到我的案情重大。每道程序,都与众不同。

她们说:来二看这么久,从来没见到早上七点提人的,也没有看到休息天也提审……

我被提出301监室,前来提人的管教,马上给我戴上冰冷的手铐,紧随在我的身边。

到了二看大门口,女法警又搜查了我的随身物品,并办理了来二看提人的有关手续。

二看大门口,早已停着几辆法院的中巴,我被押到最后那辆车上。

临上车前,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范燕琼,已被抬进中间那辆中巴上。最前面那部车,应该就是押送游精佑的吧。但视线被挡住,我看不到游精佑。

上车不久,几部中巴鱼贯开出二看。七拐八弯,经过几个村庄,就拐进了平坦开阔高速公路上。

约二十多分钟之后,汽车快到马尾区法院大门前时。透过茶色玻璃车窗,我看到马尾法院的大门左右,站着一大群翘首张望的人们。

当车子靠近人群时,看到女儿拔开人群,向车子跑来,嘴里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

啊,为了参加今天的旁听,我的亲人好友,从百里之外的福清市,早早赶到马尾法院来了。想必他们一夜无眠。

法警分别将我们三人关进三个小间。在范燕琼的抗议下,法警各给我们一份早餐。

用餐期间,一名男法警指着我对身边的同事说:“这个漂亮女人,怎么也在这里?”

几年前,在福州中院开庭时,当庭叫起来就是她。他的话让我想起福州中院暗箱操作,审理“福清纪委爆炸案”的过程。我曾当庭揭露冤案制造者省公安厅长牛纪刚的恶劣行径,揭露他在该案中扮演了极不不光彩的角色。没想到,几年之后,还有人记起当时的情景。

女法警附合道:“她的家人在温家宝访日期间,向温家宝一行拉横幅请愿……”

8时许,我们3人被依次押进法庭。在黑压压的旁听人群中,我努力搜索亲友的身影。好不容易,才看到被挤在左角边上的母亲和女儿。遗憾的是,我来不及继续搜寻其他亲朋好友。

今天的法庭戒备森严,旁听席中间的通道上,也架起了摄像机。法庭还安排专人拍照。我们进入法庭时,范燕琼强烈要求亲亲女儿,却被法警冷漠地拒绝。

8点多,法官宣读了庭审纪律,然后问我们:是否申请法官回避?

我当庭质问法官:“如果法官没有独立审判权,即使回避再多,审判结果都一样。你们能独立审判吗?”

法官不敢回应我的质问,只管继续询问我的名字。

我说:“我是‘福清纪委6.24爆炸案’蒙冤的吴昌龙的姐姐吴华英。因关注‘闽清严晓玲案’被控涉嫌诬陷。这完全是‘福清纪委爆炸案’的继续,是冤案制造者对我的打击报复。以掩盖事实真相。我弟弟蒙冤八年,至今仍关押在永泰县看守所里。”

当法官宣读到“吴华英在2002年6月13日,因扰乱社会秩序,曾被福州市公安局鼓楼分局处以治安拘留”时,我当即纠正他说:“在我漫长辛酸的告状历程中,我被治安拘留过3次,不是你嘴里说的1次。2002年6月13日,我拦下福建省委政法委书记的轿车,面呈诉状,被拘留了15天。后来在一位老同志的关注下,致电福建日报,向记者反映情况,只关了1天,这次还不算。第二次,是在省政府门口拉状纸,向省领导请愿,被拘留了10天。第三次,我们拦下省委书记的轿车,面呈状纸。四天后,我被福州市刑侦队抓走,也被拘留了15天。”

接着,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坐在轮椅上的范燕琼,怒斥公诉人胡说八道。要求林秀英出庭,当面对质,核实真相。

女公诉人不理范燕琼的请求,依旧不停地宣读起诉书。

这时,六位律师提出强烈抗议,要求逐个质证,却遭法官的反对。

我们面对马尾公检法三家串通一气,上下联手,装模作样的演戏庭审。这时,我和范燕琼,都坐不住了。

范燕琼先以退庭抗议,我也当庭抗议说:“今天庭审,即使是走过场。也该让我们说话呀。既然话都不让我们说,那对不起,我也不配合你们演戏了,你们自个儿唱独角戏去吧。”我的这句话,引起旁听者的一阵哄笑。法官猛拍“惊堂木”——安静,安静……

我边退边对旁边的游精佑说:“看来,今天庭审,事先经过精心的策划和排练。开不开庭,结果都一样。我们没必要配合他们录音录像。”

没有被告人的配合表演,就难以演好“剧本”。正在僵持之时,众律师严正抗议,据理力争。

为了继续演下去,马尾检、法双方,只好答应逐个质证。不再坚持原先笼统打包质证。后来,遂改为对我们三人的逐个审问。

当女法警押着我步入法庭侧门时,我站在门口不动,对着旁听席上大声说:“今天前来参加旁听的人可不少,不知我的亲人朋友来了多少,我要好好看看。”

说完,我就站在门口不动,向人群搜索前来旁听的亲友,但我只看到有限的六个人。

这时,范燕琼的前夫林辉对我说:“许多前来参加旁听的亲友,严晓玲的母亲林秀英,都被挡在法院大门外,不让他们进来……”

站在我身后的女法警用力推我,我仍然站定面对法官说:“今天的庭审,倾向性太明显。法官大人,你的法槌是为长官意志而敲,还是为法律正义而敲?牛纪刚厅长今天是否也在小阁楼上坐镇指挥?这与当年福州中院审理‘福清纪委爆炸案’如出一辙。”

法官一听到我这番话,马上频敲法槌,制止我发言。喝令我:“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话。”

女公诉人问我:“你的网名叫心尘吗?”

我质问对方:“今天总该明确答复我了,我到底诬告了谁?陷害了谁?起诉、审讯阶段,我一再追问罪由。但马尾公、检、法不是回避,就是推拖说:“到了法院,就会清楚。”今天到了法院了,总该给我个答复吧。”

公诉人凶巴巴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来问我。”

我坚持质问:“请你先回答我,我到底诬告了谁?陷害了谁?”

公诉人无法回答,只好闭嘴。

不一会儿,也许需要公检法三家开个碰头会,研究对策,以便向遥控指挥的策划者汇报,法官宣布暂时休庭。

庭审中,两名医护人员站在范燕琼轮椅边,作随时抢救的准备,为范燕琼量血压,并插上氧气瓶……

暂时休庭时,走在后面的女法警指着我的后背窃窃私语:“她好象梅超风……”梅超风是《倚天屠龙记》中,武功绝伦,行侠仗义的女侠客。

这时,我才将注意力集中在范燕琼身上。她比一个月前在二看提审时遇到的模样,已判若两人。她头发稀疏,两腮深陷,脸色苍白。

更让我异常心酸的是,范燕琼原先两只闪着智慧光芒的大眼睛,现在已是黯淡无光,两颗大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的身体也严重萎缩,双腿如枯木,声音时而歇斯底里,时而气若游丝。看到眼前的范燕琼,我不得不为她难过耽心。

就在被抓捕前几天,我们还在一起吃过牛排。那时,她行动自如,步态轻盈,来去如风。没想到啊,短短四个多月时间,竟然坐在轮椅上了。

法庭上,控辩双方展开激烈的辩论。女公诉人突然得意洋洋地冒出一句:言论自由。

我感慨道:“好一个言论自由,如果有言论自由,我们3人,今天还能站在被告席上吗?”

中午休庭,我呼喊母亲和女儿靠过来。女儿隔着铁栏杆,欲扑入我的怀中,却被身后的法警粗暴制止。

看到女儿委屈的泪水在眼眶着打转,我连忙宽慰女儿:“乖,不要哭,我们要坚强。妈妈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外公、外婆。”

旁边的母亲明显消瘦了,也憔悴了。她脸上写满了忧愁和悲伤。

我能理解母亲的心情。一人蒙冤,全家受煎熬啊。弟弟蒙冤8年,无以雪冤。我为弟伸冤,又遭打击报复,身陷囹圄。妹妹吴华玉去年在温家宝访日时,拉横幅请愿。半个月后,竟遭“意外车祸”。

好在天佑神助,医生曾断言妹妹将在轮椅中渡过余生。她却奇迹般的康复。连给她治疗的日本医生,都连连惊呼:这是神迹!不用神迹来解释,没有其他的理由……

此时此刻,我只能默默地祈祷,愿上帝正义的光辉照耀中国,保佑我一家不被邪恶黑暗压垮,让他们心怀希望的过好每一天,让弟弟沉冤得雪……

整个庭审,公诉人像毒瘾发作的人一样,时而指手画脚,时而义愤填膺,说他们如何受到伤害。而对无良官员对我们的非法迫害,他们却视而不见。

法庭上,我和范燕琼一再请求法官,准许林秀英到庭对质,澄清真相。

法官的回应总是:“等一下,等一下。”

我实在无法容忍,遂愤慨指责道:“法官大人,你说等一下,现在是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八下了。我们等得天都黑了,还是不见林秀英到庭。”

旁听席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台后的法警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时,法官与两公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说:“我和公诉人认为,林秀英没有必要到庭。”

对我们的非法关押,因制作林秀英女儿严晓玲惨死真相而起,林秀英却“没有必要到庭?”真是天大的笑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正下着小雨,气温逐渐下降。快到庭审结束时,旁听席上的人们,也纷纷离去。

想到法庭之外的亲友,还伫立在寒风冷雨之中。我按捺不住焦虑的心情,大声对法官说:“现在天也黑了,我们的亲人还在外面淋着冷雨,苦苦等待。现在法庭已空出这么多的旁听坐位。是不是放他们进来旁听?”

法官以法律程序为由,加以拒绝。

到了最后陈述时间,想到亲友团在寒风冷雨中等了12个小时,虽然我要说的话很多,只好简短陈述说:“我在福州市第二看守所写了四份控告信,题为《旧冤未雪又添新冤》,分别寄给了马尾区政法委、公、检、法等四个部门。还写了《绵绵冤情无绝期累累打压何时休》的控告信,寄给了省委书记卢展工,省纪委书记陈文清,省政法委书记徐谦。”

法官却告诉我说:“没有收到控告材料。”

庭审结束时,已到晚上9点多。我们逐页看完长达40页的庭审记录,并逐页签名时,看到首页上赫然写着“公开庭审”。

当我们迈出法庭时,外面正下着雨。我心中感慨万端,苍天也为这场枉法庭审而落泪,就像送我进二看那天下午那样。

不远处,法院大门口的围墙外,站着亲友团。当我被押上中巴车时,听到女儿怒骂枉法的法官:“你们是一群衣冠禽兽……”听到女儿的声音,我心中隐隐作痛,是谁在她女儿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对法官和警察的愤怒和仇恨?就是这些横蛮的警察,和枉法的法官啊。

撑着雨伞站在寒风苦雨中的亲友团,默默目送押送我们3人的专车离去。

后来才知道,由于气温骤降,在寒风苦雨中站了12个小时的亲友,他们回去后,个个都患了严重感冒。

回到二看301监室,正好是10点就寝时间。

我躺在通铺上,心还停留在庭审情景之中,情绪高度亢奋。脑海中时时映现出公诉人和枉法法官的丑陋嘴脸,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