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宣部最近要求《炎黃春秋》改變輿論導向,重大文章事先送審,更換高層,「就不信管不住他們」;但社長杜導正說,「大是大非我絕對不讓步」。

樹樹秋聲,山山寒色。近期,中共當局對傳媒控制的嚴厲接踵而至。一次次面臨政治波折的北京《炎黃春秋》雜誌,面臨創刊以來第十次遭當局下令整肅。這一消息在北京流傳了一陣,直到十天前,中宣部終於採取行動,對《炎黃春秋》下手,要求《炎黃春秋》雜誌改變輿論導向,更換高層人事。中宣部找了文化部一位副部長和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報刊司長出面,約談《炎黃春秋》的上級所屬機構,即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的幾個負責人,表達了整肅的決心,而後研究會向《炎黃春秋》雜誌社傳達了基本精神;而後在中宣部授意下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的三位司局級官員,前往《炎黃春秋》社長杜導正寓所談了一次話。

中宣部下達的指令,要求《炎黃春秋》一定要嚴格執行中宣部二零零八年第二十九號文件,即關於控制報刊媒體的文件。要求《炎黃春秋》以後發表重大選題的文章,一概要送審,要求杜導正立即退下,要求炎黃文化研究會擔負起主管主辦單位的職責。由於《炎黃春秋》雜誌的顧問、編委和作者、讀者,黨內外的老幹部居多,中宣部一位官員說:「我就不信管不住他們。」中宣部官員指認說,這幾期《炎黃春秋》若干篇文章的導向嚴重錯誤,其中有第十期的《民主不應該有姓社姓資之分》。據知,此文是肯定胡錦濤和溫家寶最近一系列關於民主和政治改革的講話精神。

八十七歲的杜導正住了三個月醫院,出院才十來天,左眼作了白內障手術。他接受亞洲週刊訪問時說:「那個第二十九號文件,是一個很不妥當的文件,完全違背中共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大政方略的。《炎黃春秋》這些年來,有些重大選題的文章是送有關部門審閱的,有些重大選題的文章是難以送審的。標準難以掌握,時間難以安排,而且各有各的看法,一些框框也未必合適。」

胡耀邦專號曾被禁

杜導正舉例說,長期來,前總書記胡耀邦的名字是不能公開見報的。從一九九四年胡耀邦去世五週年刊登第一張照片並配小詩起,直到零六年十一月中共中央召開胡耀邦誕辰九十週年紀念座談會,《炎黃春秋》前後刊登了三十多篇關於胡耀邦的文章。九四年第一篇關於胡耀邦的照片刊登後,當局曾下指令收回該期雜誌。零六年十一月十日左右,《炎黃春秋》十一期雜誌發表了田紀雲、任仲夷等十四位中共老一輩高官的文章《我們心中的胡耀邦》,竟然被中宣部下令禁止發行。

當時還健在的副社長、秘書長徐孔接到中宣部禁令的電話,徐孔回答說:「這期雜誌,我們已經基本發完了。」對方問:「那現在還剩多少?」徐孔答:「大約還有五千冊。」對方下死令說:「那就把這五千冊全部封起來,送到研究會去。」徐孔說:「我們這裏有書庫,自己可以保存好的,這基本信任,你們總該給我們吧。」

沒想到,禁令發出十天,即十一月十九日,中央紀念胡耀邦九十華誕座談會在人民大會堂召開。李銳去了,杜導正也去了,曾慶紅代表中共中央講話,全文四千五百字,正面肯定了胡耀邦功績,此後對胡耀邦的文章徹底開禁。面對曾慶紅的這一講話,中宣部知道對《炎黃春秋》的禁令錯了。兩天後,中宣部給《炎黃春秋》電話說,那個事情就過去了。杜導正說,中宣部從來不會說自己有錯,也從不道歉。

杜導正說:「如果《炎黃春秋》按中宣部規定的那樣辦,《炎黃春秋》就沒有必要辦了,不用等到他們來封我們,要我們停刊,我們自己都會停辦,北京有一本《求是》雜誌就行了,有一張《人民日報》就可以了。」

杜導正還說:「《炎黃春秋》創辦近二十年來,與中央宣傳的東西,其實大同小異,中央正確的主張,我們堅決支持,但也應允許我們對有些事情有善意的不同看法,在一些方面有獨立見解。《炎黃春秋》就是這樣存在發展的,在知識分子、在黨政軍幹部、文化人中間才享有如此信任。我要說,《炎黃春秋》是幫了共產黨大忙的。」

《炎黃春秋》於九一年創刊,在老將軍蕭克和張愛萍的支持下,一批中共黨內老人白手起家創辦,至今沒向政府要一分錢,全由自己經營。這些辦刊老人不善經營廣告,主要靠發行量。《炎黃春秋》的讀者幾乎都是老幹部和老文化人。最初發行量四萬多冊,剛剛發行的第十一期,發行量已達十二萬八千三百冊,銷量月月看漲,四年前還只有五六萬冊。很多朋友說,不用很久,發行量就能超過十五萬、二十萬冊。杜說:「如果按中宣部要求那樣辦刊物,我認為,就沒有什麼意思了,像《求是》那樣講空話、講大話、講假話,讀者便不信任你。」

《炎黃春秋》已經培養了一支穩定的中青年辦刊隊伍,五十三歲的吳思是頗具影響的《潛規則》的作者,他是《炎黃春秋》法定代表人、常務社長、總編輯,雜誌社的「老」、「中」交替接班已經完成,杜導正從每週去雜誌社上班四五次到二三次到一次,現在已經基本不去,很少參與工作了。他說:「吳思接班一年多,現在雜誌社大事都是他和同事一起主持。這批中青年很不錯,平穩紮實,勤勤懇懇,有頭腦,有學問,當然,誰都不能保證,雜誌上的文章沒有絲毫問題,完全可以再斟酌,再改進。我大病一場,沒有精力了。在雜誌社同事要求下,我原本計劃明年辛亥革命百年,再做點事,以後就徹底退了。現在,中宣部一插手,下令要我退,那我絕不能因此而退下。我吸取多年經驗教訓,黨為此已付出多大代價。小是小非,我可讓步;大是大非我絕對不讓步。在大是大非面前妥協,不是個人的損失,而是黨和人民的損失。」

杜導正不怕開除黨籍

他說:「如果當局按法律程序辦,他們起訴,我們就應訴,這是最好的,我想他們不敢這樣做。如果按黨內程序處理,我們是民辦雜誌,他們怎麼處理?他們沒有投入雜誌一分錢,沒給一個編制,以年齡為由干預我們內部的人事安排,恐怕說不過去吧?」

杜導正說:「我是老黨員,入黨已經七十三年了,如果因為辦《炎黃春秋》,因為幾篇文章犯了所謂『嚴重政治錯誤』而開除我黨籍,那我無尚光榮。如果對方態度懇切,那我們也會懇切;如果對方來硬的,我們將以硬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