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和朋友们一起撰写了两份报告,一份是《以利益表达的制度化实现社会的长治久安》,另一份是《走向社会重建之路》。前者主要针对这些年形成的稳定压倒一切的思维模式,提出要将利益表达的制度化和社会的长治久安一致起来,要为社会的变革留出空间;后者要面对的则是我们现在究竟是要重建权力还是重建社会的抉择,这种抉择的意义日后将会进一步显示出来。

这两份报告出来之后,有朋友在问,为什么要写这两份报告?背后有什么考虑?

如果说这些报告要体现什么东西的话,最简单地说,就是要体现一种社会进步的理念。几年前在广州的一次演讲中,我曾经提出过一个说法:中国需要一场社会进步运动。这些年我们只有发展的理念,而发展往往只是意味着数量的增加,其本身是没有方向的。这样很多为人类的进步所必须的价值,就没有其位置。而且,没有一种好的理念注入其中,发展很容易进入走火入魔的状态。

以美国为例,美国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与三件事情是分不开的:一个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社会进步运动。当时美国经历了经济快速发展时期,但腐败、垄断、权力和市场、资本的结合等现象普遍存在,在社会进步的过程中,这样的势头得到了明显的遏制;一个是罗斯福新政第二阶段所实施的社会变革,这场变革的核心是利益关系的调整。此前的资本主义在一定程度上是赤裸裸、血淋淋、人吃人的资本主义。1930年代大萧条表明,这种资本主义已经穷途末路。罗斯福新政第二阶段所进行的社会变革,通过以工代赈的社会救济制度、建立社会保障制度和规范劳资关系,重新塑造了一个资本主义,即福利资本主义;再有就是上个世纪60年代,由约翰逊总统推动的建设伟大社会的运动。当时美国正好经历了二战后快速的增长,但不久之后,一个社会学家写了一本书《另一个美国》,把美国当时的阴暗面集中在一本书中,包括贫困、不平等和对人权的侵犯等。据说约翰逊看了这本书,受到了很大的触动,提出建设伟大社会,向贫困宣战、向不平等宣战。

我们在改革开放的30年中,经济获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但与之相伴随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我们现在要注意到如下两个因素:一是我们现在发展的速度很快;二是政府权力部门处于没有强力制约的任性状态。这样的时候,如果一步迈出去迈错了,想收就很难收回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社会进步理念相伴随,经济发展就很容易走入歧途。我最近就经常在想一个问题:100年之后,中国的历史教科书会怎么写我们这代人?我想我们这代人在子孙后代的眼睛中,很可能是很荒谬、很愚蠢,甚至是多少有点可耻的一代人。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我们这代人做的影响最深远的一件事,就是把地球演进这么多年形成的那点财富,仅我们一代人就给挖出来用光了。最后留给子孙后代的是什么呢,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百孔千疮、一片废墟的地球。因此,中国的问题,发展的问题,需要我们用一种超越的眼光来思考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需要一场社会进步运动。而这场社会进步的目标,就是制约权力、驾驭资本、制止社会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