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百年,忽报华叔仙去,不免感喟,为共和宪政,百年间无数仁人志士前仆后继,其中包括惊天地泣鬼神的众多中共烈士,而今这份英烈谱又添上华叔的名字,惜哉共和理想在中国大陆这片专制冷土上始终伸展不出蓬勃根系。

约在七年前,大陆历史剧《走向共和》隆重推出,重现中国的百年挣扎、百年梦想、百年蹉跎。它在央视首播就被「刀斧手」盯上,边播边紧急删削,仅此一轮,此后不得在任何电视台回放。何至于此?盖剧中对白与历史脉络,使得曾高擎共和大旗的中共都不好意思面对。

今日眺望神州,人权、民主、自由哪怕只剩下词语躯壳,也不喜欢拿出来晾晒了,中共维持专制「基本制度」,已固化为「国家核心利益」。正如五四精神被阉割为一场「爱国运动」,顶多搭配一点器用意义上的「科学」,共产党纪念百年辛亥革命的主题,一定是唱入云天的「强国梦」,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共和先驱,都为一圆此梦,如今他们壮志已酬,可以瞑目了,甚么民权宪政之类,用共产党逻辑来说,只要它坐江山,亦即人民当家作主,再无还政于民之说。

这是一个民主无期、共和已死的中国。但华叔以点燃自己的生命去告诉世人:「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不独鲁迅那个风雨如晦的时代是如此,当下这个烛影摇红的镀金时代也是如此。华叔引用《圣经》约翰福音,落地而死的麦粒,方会结出许多麦子。二十多年前,我就是六四之血浇灌出来的一粒麦子,如非同胞之死,我还继续在象牙之塔里做「专业作家」。我这粒麦子被「黄雀」衔到香港,营救行动的真正总指挥正是司徒华,我在港时见过朱牧师、何俊仁、刘千石、蔡耀昌等几乎所有支联会常委,惟独没见过华叔,因为他在黄雀行动中最为内敛低调。

直至九十年初普林斯顿大学举办香港前途研讨会,我才初识华叔,那次许家屯、陆恭蕙(好像还有刘慧卿)也来了;此后数度见华叔均在华盛顿;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去年初罗海星追思会,其时华叔刚确诊为肺癌晚期,却仍抱病前来吊唁。未几适逢华叔寿辰,我便在元宵节赋诗一首留言到华叔的 facebook─


皮囊耻问百年蔘,望断中原痼疾深。
几许浮尘风贯袖,本来无物月悬襟。
梁间苦胆和薪卧,笔底游龙向壁吟。
莫谓荆途穷碧海,应知精卫不投林。

今日重读触目惊心,颇似一语成谶。华叔这粒麦子落地了,感慨之余再草诗一首《遥祭华叔》贴到网上吊唁纪念册─

百年如箭响雕弓,谁铸民权祭乃翁。
燧石鳞伤因取火,麦芒垂地待生风。
沧波有寄皆朝北,浊水无由不向东。
怅失浔阳题柱笔,忽听黄雀唱蟠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