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三月份,北京发生了一件大事, 因“新青年学会”案,先后有四位优秀青年被投入了监狱。之后,网上一直以“新青年四君子”来指称他们。这其中就有一位叫靳海科。我和靳海科是大学同学,对他很熟悉。海科从一个“热血青年”到阶下囚的发展历程,我是完全能够理解的。陈独秀说过,对于一个追求真理的人,等待他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研究所,一个是监狱。海科是一个追求真理的人,只不过用文字将大将都见怪不怪而又不敢道出的事实讲了出来,便被投入了监牢。十年对谁都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有的人在十年内经历了失败与成功,尝尽了世态炎凉,有的人在十年内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享受着天伦之乐。而海科的十年却是在监狱里,十年面壁,十年熬炼。所幸再过几日他就可以出来了,作为同学,作为朋友,以此短文作为对他的迎接吧。

我和海科是大学同学,我们相识也是从大学入学时开始。海科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谈,有时甚至到了争吵的地步。多年后再想想,原来经得起争吵考验的朋友实在不多。每日和许多朋友们在一起,尽量说些恭维的言不由衷的话,一旦发生争吵,这“朋友”关系也就算是断了。所以我很怀念海科,自从海科入狱后,我没有再遇到如他一样的朋友。

海科是个心忧天下的人。海科对中国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思虑和担忧并不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是作为单纯社团活动的内容,而是当作与自己切实相连的东西,仿佛自家的事情一样。为了探究这些问题,有时甚至到了茶饭不想、夜不能寐的地步。记得在刚入学后的军训中,我和海科聊起了历史,我自信我的历史知识还是很丰富的,和海科一起聊天时,海科所提的问题却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是:1、中国几百、几千年前使用的农具为什么现在还在使用?2、那些高中毕业却没能考上大学的人又返回农村务农,岂不是一种知识浪费?这样的问题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但经海科一提,我也忽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值得研究。

在大一的时候,海科想组建一个社团,但又缺乏自信,不知该如何着手。于是我们找到了一个快要毕业的高年级学生寻求帮助。那个高年级学生 ,曾因为在学校组织示威、拒交学费,而被校方视为“不安分子”,并且在毕业时遭遇到来自学校的种种阻力。他们在一起讨论如何组建社团时,有时我也参加讨论,但我抵御不住晚上的困倦,到一定时间就回宿舍休息了。而海科竟能通宵达旦地讨论。后来我曾听那位师兄对海科发过牢骚,大意是嫌海科想得太多,许多政治、经济、社会方面的事,本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却还要那样绞尽脑汁地想,实在是出力不讨好。师兄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他虽然对许多社会现象表示不满,但并不主张过多地去关注。他毕业后成立了一家公司,做着自己的生意。而海科仍然是这样一个把别人的事、国家、社会的事当作自家的事一样考虑的人。我受他的影响,在思维的深度和广度上都有了一定的拓展。

海科是个独立思考能力很强的人。我们每个人都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但对于我们每日都能接触到的各样信息,能不受干扰,独辟斜径,发现问题本质的恐怕就不多了。而海科正是这样的人,对于大家所视为当然的事情,能提出独特的见解,对于大家基本上一致主张的东西,他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我和海科是在大学时同时入党的。在入党之后,我们又一起参加了半个多月的党校培训。这样的培训,客观地讲,无非就是一种形式,没有人会把它当回事。只要按时参加,按时拿到结业证就完事大吉了。但海科确实一个执拗的人,他在培训期间愣是找出了马克思的原著来阅读,在课堂上也经常提出一些让老师王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题。在他的影响下,我也读了几本马克思的原著,如《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等,就是在那时读的。我们也经常一起讨论什么是共产主义,怎样才能实现共产主义等。现在想来,那时的讨论真是很幼稚。但海科的独立思考能力,在之后却愈发不可收拾。基本上他每读一篇文章,都会产生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就找人讨论。这一点点的想法积攒起来,就逐渐的形成了某种理论体系。在定海科罪名的几篇文章中,如:《反对老人政治》、《新青年宣言》等,我想都不是偶尔即兴写出来,那都是他长期思考之后的结晶。

1997年,我们社团和北大、人大、北师大的几个社团一起举行了一次夏令营活动。那次活动我和海科都参加了。北大的同学思想活跃,口才又好,滔滔不绝地将西方的政治文化思想介绍给我们,我当时受的影响不小。倒不是这些思想和当时的主流思想有多大的不同,其实这点我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而是这么丰富的思想,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海科受的影响也不小,晚上我们在一起交谈的时候,他也总是表现出他的忧虑:西方的这些思想适合中国吗?我知道他在思考。

海科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像海科那样不计较别人的过失,一味地加以宽容的人,在海科之后我没有遇到过。也正因此,他如同一块磁铁把众多的青年朋友们吸引到了自己周围。也正因如此,大学期间他一手组建的社团才办的红红火火,一举成为了校园内的十大社团之首。不但如此,他还参加了校团委的工作,在校园内办起了一份杂志,他还是班里的组织委员。作为班干部之一,他的积极性总是能影响一大批人。参与的社团活动太多,无疑也会影响到学习。海科就曾经有几次挂科。但他是个聪明人,只要稍一用功,成绩就会直线上升,我很佩服他的学习能力。

海科入狱后,有一次我见到了他的姐姐和姐夫,他姐姐给我看了海科写给家里的一封信。信里面没有悲伤,没有颓废,有的是一个渴慕阅读更多书籍,掌握更多知识的积极心态。他甚至写下了一首诗,来描述他在狱中看到的自由漂浮在蓝天的白云。

海科因几篇直抒胸臆的文章和一个子虚乌有的“学会”,而付出了十年的代价,我想这样的付出是会有回报的。谨以此文迎接海科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