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的几篇短文(《分解共产党》,《中共地方vs中共中央》)试图通过对中共本身的剖析来摸索社会演变的动能和结构性的推动力。我认为,中共自身也处在历史性的转型中,这种转型与社会转型比较,被不同的价值体系所引导,有着不同的演绎路径和形态,但是相互之间的影响,再什么描述也不过分。对这种关系要想进行清晰的梳理似乎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并不是关心公共事务的朋友放弃的理由。在我印象中,迄今为止,关于中国崛起及其利弊的争吵愈来愈激烈,各类解释也日趋多元化,但还没有哪一种解释能够赢得多数认同。这恰好说明中国社会转型的快速和复杂远远超出任何理论分析——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迄今为止这种分析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我不揣简陋,继续把一些思考写出来,希望能起点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统战是一张网
最近的思考领域是被一个朋友刚刚获得的政治待遇所触发的。这个朋友,平时做个中等规模企业,赚些辛苦钱,不喜欢抛头露面,跟政府官员没有多少交道,但是当地的统战部门主动找来,要给与他一个政协委员的待遇,让他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党居然如此看重他!虽然他获得的只是一个县级政协委员,但是那种不要白不要的投机心理,还是让他自得了一阵,以致居然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因为在他眼里,我似乎是关心政治的那种朋友。
这个“意外事件”促使我思考中共的统战功能,于是按图索骥去了解中共的统战政策和组织架构。一番搜索阅读之后,倒是颇有感慨:在推动政治变革层面,中共左支右拙,全然没有章法。但是在社会控制层面,中共可是精细化运作,一点也不含糊,统战系统被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成为预防和监控社会变迁的庞大防火墙。
中共执政58年,一直秉承地下党传统,机构往往神神秘秘,连办公地址和联系方式都不对外公布。统战部算是个例外,它有专门的网站(根据信息产业部的规定,任何网站都需要一个ICP备案证书,而统战部网站没有显示,看上去是个黑网站。)各地方统战机构也大都有对应的网站,有些名称取得莫名其妙,比如说成“情系中华”、“根在中原”、“同心网”、“炎黄情”……中共正式组织机构网站如此“矫情”,也的确需要点“恶搞”精神。这个系统,从中央到省、到县级、到大型企事业单位、学校,机构建制完整。它权力地位虽然不如中共的其他机构如组织部,宣传部,但是统战一直受到中共领导层高度重视,统一战线被认为是“中共克敌制胜的法宝”,“执政兴国的法宝”。当然,统战部并不是中共统战功能的唯一载体,党国体制下的政协,团委,工会,妇联,文联,作协等等机构,执行的也是统战功能。本文叙述上主要以统战部门为主,功能上可以涵盖上述其他载体。
这些年,中共内部机构比如宣传部门组织部给人感觉总是僵化,黑幕,落伍,逆潮流而动,也最为公众诟病。而统战部门工作的方式比较隐蔽,不承担直接掌控国家机器的责任,因此容易被观察者所忽视,同时统战部门工作重心就是监控社会领域的变化,因此自身得以展示出一定的灵活性,所以多少有点与时俱进的味道。这也是中共统战的一贯传统,周恩来是这方面高手。当年,一些社会名流想申请加入中共,周恩来苦口婆心地劝说:党需要你们留在党外。因为,对于党的事业,你们留在党外比入党更有利。不过在另外一个角度看,改革开放,经济自由化,市民社会成长等都意味着中共整个体制从社会生活中退缩,但是统战部门却不断赋予自己更多的任务,试图“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把一切积极因素充分调动和凝聚起来,万众一心地创造我们的幸福生活和美好未来”,维系中共统治的宏大使命……站在民主化的立场,这无疑是另一种“逆潮流而动”。
统战部工作对象庞杂,正式说法是:“新时期统一战线是一个包括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和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以及拥护祖国统一的爱国者的广泛的政治联盟。广泛性是新时期统一战线的一个显著特点。1982年党中央提出统战工作的对象大致有十个方面:各民主党派;无党派知名人士;党外知识分子干部;起义和投诚的原国民党军政人员;原工商业者;少数民族的上层人物;爱国的宗教领袖人物;去台湾人员留在大陆的亲属;台湾同胞和港澳同胞;归国侨胞和国外侨胞。”
“经过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十几年的发展,所有制结构和社会结构发生新的变化,出现了一些新的社会群体。如,随着非公有制经济迅速发展,在非公有制经济的群体中产生一批新的代表人物;知识分子队伍出现分流,一些离开全民所有制单位的知识分子,成为非公有制经济实体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有的成为独立自由职业者等。这些新的社会群体及其代表人物成为统一战线新的工作对象。随着对外开放的扩大,特别是“一国两制”的实施,与我们交往联系的台湾同胞;港澳同胞和国外侨胞日益增多,特别是他们中的第二、三代新的代表人物以及新华侨中的代表人物等,也成为统一战线工作的对象。”
中共统战部门也不掩饰意识形态中阶级斗争的底色,防止“和平演变”自然成为重要的政治部署。它说:“统一战线的作用将更加重要。随着世界政治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加快,各国之间综合国力的竞争日趋激烈。特别是我国签署《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各种不同的思想意识和文化观念将会发生激烈的碰撞,由民族、宗教问题引发的事端将会增加,西方敌对势力对我国的“西化”、“分化”还会进一步加剧。这不仅使我国保持政治和社会稳定面临新的严峻挑战,也必将对统一战线的民主党派工作、民族宗教工作、非公有制经济代表人士工作以及党外知识分子工作产生重大影响。如何应对这些复杂的形势和严峻的挑战,既关系到统一战线的巩固和发展,也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工作全局。统一战线具有协调关系,化解矛盾,稳定社会的特殊功能,在党和国家的全局工作中将发挥越来越大的影响和作用。”(注:以上各段带有引号的引文均来自统战系统网站)
从这些雄心勃勃的使命声明来看,我们可以归纳的是,中共统战说到底是为了中共统治而战,只是这一场战争比较特殊,主要是通过怀柔和欺骗的方式来收买和笼络社会精英力量。 对中国的政治现实稍微有些了解的观察者都知道,中共的统战体系事实上控制着各民主党派、工商联、宗教届人士、华侨、侨胞代表、海归、知名人士等等。再通过这些机构或者人士,牵动着更广泛的社会结构和群体。当年那些和中共同台竞争的民主党派,如今都被迫成为中共“参政议政”的政治花瓶;一些历史悠久的独立机构,比如欧美同学会,黄埔军校校友会,也都成了统战部门控制的一个“非政府组织”。这种控制,手段隐蔽,花样繁多,局外人只有想像的份。不过,任何黑箱都会有输出,我们看到的是,从台湾过气政治领导人连战,到显赫的民族资本家席荣毅仁,到香港富商霍英东,再普通到一个小企业主,比如我前文提到的那个朋友,都被纳入到统战体系中来。统战成为了一张巨大的网,把社会的精英力量囊括其中。统战部门触角之长,涉及领域之广,对社会布防之深,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二、统战是一出戏
如前所述,中共统战试图把社会各式精英囊括进来,建立一个所谓的统一战线。但是这种思路对应的社会结构必须是单一中心的,金字塔似的等级制社会,社会按照距离权力的远近而归属于不同的阶层。上面提到的广东省统战部门的网站名称“同心网”,潜台词大概就是把中共当成圆心,而社会其他阶层环绕其中。在计划经济,极权体制下,社会大抵就是这么一个结构,以中共为核心,体制控制着大多数的资源,体制之外的社会精英数量很少,生存空间狭窄,很多被中共整的不成人样(经历中共建政后的历次政治运动的幸存者可以作证)。当权力严重压制着社会的时候,统战体系反而任务简单,可以有效运作。
但随着社会变革,观念变迁,统战对象的大规模变化,统战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精英吸纳现象。统战,精英,吸纳,三者都发生了很大变化,统战系统已经变成情节丰富的博弈故事,戏名依旧,但是剧本,角色和舞台都发生了大变化。
我们可以从中共统战系统掌握的各类资源作为切入口,进行一些简单的分析。在我看来,中共控制的方式主要是三种:一是权力直接控制,二是利益交换,三是官方话语或者名誉发布体系。
在中共的权力体系中,统战部门控制着那些体制内的边缘部们,比如宗教事务局,侨办等等。 拿宗教事务来看,统战部门在“三自”的口号下,事实上决定着各个宗教官方管理层的人事安排,决定安排多少财政经费,决定给与什么政治待遇。但是一个世俗政权对于人们精神领域的控制注定是难以持续的。从这些年中共与梵蒂冈的交锋,各类家庭教会的勃兴,以及民间自发形式的佛教崇拜方式的回归,都可以看出中共虽然控制着这些宗教的“干”,但是要想控制这些宗教的“枝叶”,则已经无能为力。各个宗教领导人对中共的依附正付出越来越多的道德成本,“三自”越来越被教众们唾弃。 中共统战系统也看到了这种趋势,因此他们的一个选择是试图把中共新的理论和传统宗教对接。比如从佛教思想来阐述和谐社会理论,2006年还大张旗鼓的搞了一次佛教世界峰会。 这种理论上的“东施效颦”反过来凸显了中共统战系统的尴尬,那就是中共统战系统已经没有意识形态的打动力了,这是它的一个致命伤口,它被迫用不断翻新的政治口号来掩饰。
统战系统也对统战对象进行利益收买。比如对特定的对象,以开会,考察等名义游山玩水,过年过节的时候送点礼品慰问慰问,或者直接给与金钱补助。不过这种直接的利益输出方式毕竟范围有限,对大部分统战对象也没有吸引力。更加普遍的做法是间接的利益输送。比如在统战部门控制的工商联,政协等领域,进行政治荣誉分配,安抚社会精英。这些政治荣誉,短期内可以迷惑一部分人士,让他们有种参政议政的虚荣感,也有社会地位得到承认的成就感。但是社会精英很快会感受到空间的狭窄,吸引力下降,边际效用递减。“党委挥手,政府动手,人大举手,政协拍手。”被统战的精英,绝大部分是没有机会进入体制的核心层面的,最多是作为政协委员,作为鼓掌机器,为中共的决定付出廉价的掌声。对于那些富有精力的社会精英来说,这种“政治装饰功能”毕竟没有那么持久的吸引力。
社会精英的结构性变化也让这种利益交换面临规模上的瓶颈。邓小平主义拓展了社会空间,使得普通民众有了一些自由和机会,可以创业,可以成名,可以自我投资,可以向上流动,可以成为精英, 因而社会精英总量暴增, 中共以统战方式放开的狭窄的政治通道,根本不可能容纳这些庞大的社会精英群体。
以中共统战重点领域“党外知识分子”,“非公有制经济人员”(统战部专门成立了两个职能局)为例子, 如果说20年前,“党外知识分子”数量有限,那么现在以“党内知识分子”自居的估计也是珍惜动物了。“非公有制经济人员”这个说法随着市场经济演进的深化,也日益成为一个笑话。公有制事实上已经破产,统战部门却依然自我中心,试图联合非公有制度经济人员,这是无知加狂妄。
统战部门掌握的荣誉发布体系曾经具有巨大的社会示范功能。没有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意味着官方话语体系等同于巨大的话语权,也符合普通公众眼里的正当性,正统性—毕竟反体制的群体从来都是少数。 这套话语体系在历史上就是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曾经俘获了一大群涉世未深的进步青年;也俘获过类似章伯钧、罗隆基、储安平这样的社会名流。但是事过境迁,这套教义已经失灵。统战部门煞费苦心,在这套教义面前包上种种前缀——比如“中国特色”“邓小平理论”,或者适时的切换成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内容。不过,在思想急剧分化的当下,官方话语体系不可避免的衰弱,美誉度岌岌可危。类似 “爱国不等于爱党”隽语的流行,就已经凸显出统战话语体系的巨大裂缝。 更为重要的是,随着信息技术发展,社会独立话语权崛起,洗脑,愚民,蒙蔽公众都变得越来越困难。统战的一整套官方台词已经远离常识,远离日常生活,对社会精英阶层已经没有多少打动力。
我们可以从娱乐圈名人的政治待遇演变来说明统战的这种尴尬。想当年,刘晓庆,张艺谋,巩俐都是政协委员,因为在他们当红的年代,这一类娱乐届精英总体数量有限,形象也还算比较正面,是可以拉拢的对象,因此可以给他们表演艺术家,甚至人民艺术家的称谓。
类似张艺谋这样拿到政府大订单的名导,民间常常将其戏称为“国家导演”或“皇家名优”。也说明,他们作为官方的重点统战对象,已经无法赢得足够的社会尊重。对于他们个人的社会信誉来说,政协委员的名头,与其说是社会荣誉的象征,不如说是荣誉流失的别名。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官方的不断升格的加冕可以生生把一个社会名流“捧杀”,官方的“正搞”的民间效果是“恶搞”。
但是这些年,娱乐越来越大众化,跟官方话语体系越来越不沾边。新冒出来的娱乐名人,数量暴多,形象千差万别,原来的统战模式根本无法应对。
典型的例子是网络名人芙蓉姐姐。在网络时代,她有极高的知名度,有一批粉丝,在一个开放社会,她的影响力可能超过一个小党派!而在一个转型社会,她影响力也不容小觑。根据传统的统战哲学,她自然应该是统战对象,够资格获得某个层级的政协委员或者青联委员的待遇。但是芙蓉姐姐那种恶搞到底的精神,迟早是要冲击中共的道德塑像的,显然又跟中共庄严的模样不兼容,因此,中共不但没有统战她,反而通过宣传部门封杀她。这个做法据说倒是激发了芙蓉姐姐一个宏愿,说什么时候要踏平中宣部,报一箭之仇。这是个芙蓉姐姐当红的时代,这自然是中共统战黯淡的时代。芙蓉姐姐们的出现,便是对统战系统一个尖锐的挑战。(有意思的是,我的朋友安替认为,中共早已是个超级芙蓉姐姐)。
有现实感的观察者应该会认同的是,当下统战系统所批发的名誉符号越来越廉价,中共对于名誉,道德的习惯性塑造方式在信息时代溃不成军。与此同时,民间力量对道德和社会形象评价功能在显著增加,名誉权已经不再被官方所垄断。一个侧证是中共最早塑造的道德形象雷锋,曾经风靡社会各个阶层,影响力空前;80年代推出的张海迪,也赚钱了不少分数,可是从那以后的道德塑像,数目不少,效用则每况愈下,“生命周期”都非常短暂,到如今,全国劳模,三八红旗手之类的名誉符号,必然成为嘲讽对象。民间社会用笑话、流言、段子等方式彻底解构了这些名誉符号。从“你才是共产党员!”成为一句骂人语言可见一斑。
统战系统通过权力控制,利益交换和名誉批发的方式来合唱并吸引公众认同的这出戏,已经从法宝变成活宝,面临观众喝倒彩,嘘声一片,甚至离场的结局了。
三、统战是一个局
如前文所述,最近十几年,中共所掌握的各种政治机构和政治符号日益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退缩,在政治缩水和统战越来越困难的大背景下,中共统战部门如何化解逆潮流而动的被动,开拓“统战工作的新局面。”?
这个新局面必须依靠落实中共统战的隐秘议程。
让我们先了解中共统战的核心。中共统战理论是这样回答的:“领导权问题是最根本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对统一战线实行坚强正确的领导,是中国统一战线的根本特点,坚持党的领导仍然是我国统一战线巩固、扩大的核心问题,也是各民族、各党派和各界人士的共同愿望和共同利益。历史已经证明,统一战线必须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才有正确的方向、蓬勃的生机和光明的前途。如果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统一战线必然涣散无力,不会有协调一致的步伐。共产党的领导越坚强,统一战线就会团结得越紧密,发挥的作用也越大。”
从表面来看,中共一直牢牢掌握政治机器,几十年如一日的操控着公共权力。这个事实大概也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了。为什么还要通过统战方式,对各种各样的社会精英年年讲,月月讲?甚至对他们进行必要的利益输送和拉拢去传播这个核心思想?要知道,这些所谓的精英,大部分对政治兴趣有限,更没有任何企图挑战中共的统治。统战的这个核心目的不显得多此一举吗?!
让我们从哈维尔那里得到启发。哈维尔曾经描述过一个蔬菜水果商,在他的一堆西红柿和土豆之间挂上一个“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标语,哈维尔问道,这个老板真的是想要联合全世界无产阶级么?他是否有过一分钟想想那是个什么样子?他是不是急迫到非要把这话告诉别人不可?显然不是,他的标语只是提供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不是破坏分子。这个标语就是面对体制威胁,而主动放弃抗争的一个宣告。
在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破产,社会发生结构性变化的今天,中共统治的合法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中共陷入了合法性焦虑。社会上各式各样的精英阶层,虽然其中很多都依附于中共而生长,其中更多的并没有政治诉求,但是一个对自身权力没有自信的统治集团,对于社会的任何力量都是充满疑虑的。 因此,一方面中共允许社会精英有限的或者象征性的政治参与,另一方面,对于这些精英群体进行精细的控制,采取进行性防御的姿态,则是必然的行为模式。因为他们明白,精英阶层向来都是反对力量的潜在源头。因此通过统战系统,持续的向社会各个阶层-尤其是其中的精英力量强化一个事实,“坚持党的领导”就有了某种社会心理的功效,那就是警告社会精英阶层,不要挑战以中共为核心的统治秩序。这里的隐蔽信息,说白了也就是要让社会明白谁是真正的老大。这种方式和水果铺上悬挂的“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相比较,表达路径不同:统战系统是未雨绸缪,水果铺老板是主动放弃,但是背后逻辑却是一样的,都是专制体系对社会的心理震慑机制。
在反恐战争中,布什总统有句著名的声明: you are either with us or against us—你要么支持我们,要么反对我们。中共遵循的是同样的逻辑,在社会演变过程中,不准有旁观的第三方,而必须把这些第三方力量收编到自己这一边,哪怕这种收编只是象征性的。这个也就是反恐战争中的“Preemptive Strike”的逻辑,.所谓先发制人战略,对社会力量实行进攻性的防御。中共通过这种机制,传播恐惧,把社会强行置入一种类似反恐行动状态中,社会中有力量的个体,要么跟随中共,要么就会被中共认为是威胁,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状态。人们经常说,极权主义的基本材料是谎言和恐惧。如果把统战当成一个庞大的网络,那么在这个网络上传递的实质内容就是恐惧,恐惧和威胁成了统战中最隐秘的手段。 我想这大约就是统战的秘密。统战意味着不允许你真正的独立,中立,自立。统战意味着作为你必须以某种方式进行政治表态,要么是敌人,要么站在统一战线的立场。虽然他并不关心你是否真正和他站在一条统一战线上。从这个意义来看,中共统战的核心目标已经从对中共的认同降格为对中共统治的不反对。
也只有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共取得的“巨大的的统战效果”变得可以理解了。因为仅仅从利益角度来看,那些商贾巨富们,凭什么被中共的那点小恩小惠所吸引?(最近一个例子是,杭州市委市政府出钱给150名企业家体检,仅仅看表面现象无法解释这其中的荒唐,因为这些企业家根本不缺体检费用,但是一个潜台词是,你们的身体我们都可以掌握,你们留神点!)
那些功成名就的科学家,凭什么被中共赐予的名誉所吸引? 那些在自由世界生活多年的侨界领袖,为什么一回国就甘愿俯就?连中共都已经不信自己那套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社会精英趋之若鹜?
复杂的现象背后通常有一个简单的答案。这个答案就是,在一个庞大的极权体制面前,个体的力量是弱小的,成为统战对象,就是逼着你以近乎优雅的方式向它臣服,接受中共的统治秩序。我们应该理解,大多数社会精英并没有说“不”的知识的和意愿的准备。当然,并不是所有统战对象都愿意承认这点,这个恐惧已经变成某种集体无意识。但是那些表达出反对这种政治秩序的人们可以证明:我们依然没有免除恐惧的自由。
四、统战是恶之花
在统战营造的那些光鲜和掌声背后,欲望、谎言、恐惧相互滋养,腐蚀社会功能的恶之花在疯长。我们可以简单的描述一些:
统战使得社会畸形政治化。一个正常社会,政治精英,企业家和道德领袖本来可以在各自不同的领域,遵循不同的规则,形成相对独立的多元社会空间。但是在统战机器的作祟下,企业家和道德领袖们或者其他精英力量都成了统战对象,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被迫政治化,在政治机器面前失去自己的独立性。当企业家、电影明星、高级僧侣都成为廉价的政治化妆品的时候,意味着这个社会失去了基本的价值和目标,自由和独立的价值被低劣的官本位政治文化所践踏。
统战是道德的持续破坏机制。统战鼓励谎言,鼓励勾结,鼓励腐败。在所有的统战方式中,只有一点具有道德的正当性,那就是那些甘心接受共产党的领导,真诚信仰共产党这一套说辞的人士。但是诉诸常识,我们实在很难找到这样的珍稀动物。大多数统战的成效都是通过鼓励人性的弱点来实现,这种鼓励,可以是物质激励,可以是精神控制。这种方式就是道德的持续破坏。那些被统战的个体,最重要的价值之一,尊严就这么的给抛弃了。在一次跟一些朋友谈话中,我曾经提到,社会道德有某种自我修复机制,在一个自由空间下,道德是可以重新生长的。但是在当下,有一种力量持续不断的在破坏道德,那道德自然无法提升,中共统战就是这种破坏道德的力量源头之一。
统战抑制社会资本的积累,市民社会无法成长。统战用中共预先设立的组织体制代替了民间力量的自由组合。社会精英推动形成的各种机构,比如企业、商会、信仰团体、非政府组织等等都通过统战的手段而被废除了正常的社会功能。中共通过统战,使得社会本身被矮化,社会资本无法积聚,这些造成一种错觉,似乎是除了中共,以及依附中共的那些团体,社会本身看上去光秃秃的,什么独立力量也没有。
统战有意在人群中制造等级,鼓励歧视,破坏人们的平等感,以跟权力的远近排序而使社会碎片化,使得人们相互之间疏远和冷漠、甚至仇视,臣民人格盛行。
在党权高于国家,既得利益高于社会利益的宗旨下,统战的这些恶果正符合中共统战的初衷。
不过,我们看到,通过瓦解社会力量,中共把很多潜在对手都收买或者消解,形成了具有自我心理安慰功能的现象:中共假装实行了有效的统治,民众假装认同中共统治。这是硬币的一面,但是从硬币的另外一面来看,统战并不增加中共的政治基础,统战本身所营造的政治迷雾也让中共找不到方向。
某种意义上讲,统战就是社会精英对共产党的注入,稀释着共产党原有的阶级属性。统战使得中共内部成分复杂化,以致呈现出某种多元化特征,这多多少少阻止了中共的极端主义和原教旨主义冲动,使得极权的暴戾程度缓解。
同时,统战使得中共吸附的东西越来越多,权力金字塔上端变得不断肥大。中共财政供养人员的一再增加就是最直接的启示。中共维系统治的成本和中共向社会汲取的力度开始相互加强,这种张力总有一天会导致权力金字塔的坍塌。
另一方面,社会精英越来越多,中共选择性的给与其中一些政治待遇,不给另外一些人士相应的政治待遇,其实制造了更多潜在的对手。越来越多的精英在体制外生存,精英吸纳功能开始失灵。其实,在现代社会,每一个公民都有可能是精英,都有法律面前的平等权利,统战的这种制度性歧视增加了公民们对这种权力体系的憎恨。
那些被统战的精英阶层也绝非省油的灯。以统战形式开放的政治参与,虽然是象征性的,但是这种政治参与也在一定程度上鼓励政治投机和政治冒险,尤其在转型时代,通过合法的政治舞台,直接向社会表达,一方面可以降低政治风险,另外一方面可以收获潜在的政治资本。这可以解释一个现象,那就是越来越多的被统战的精英不按照中共预先设定的的模式,而采取越轨的方式表达声音。这可以从部分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的行为轨迹看出端倪,很多代表试图摆脱傀儡面目,而显示自身一定的独立性。统战系统对统战对象的控制正越来越艰难。社会精英跟体制表面上“荣辱与共”,实际却各自盘算。
一方面,我们看到,统战通过虚拟的利益和名誉共同体,试图达成绑架精英阶层的目的,反制社会力量的重新整合,极权体系得以维系。但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变迁,统战失去了精神原动力,而成为强弩之末了。另外,不必高估这种出于对权力的危惧而形成的短暂粘合,这种粘合的力度是有限的。统战是中共的政治伪装,统战就是纸老虎,看上去硕大无比,其实大部分都是纸张粘合上去的,在压力之下都很容易脱落。
在政治游戏中,冲突是永恒的主题。当一个集团试图无所不包,试图整合所有力量的时候,那么它必定消化不良。政协委员开炮,民主党派肝火越来越旺,内部压力倒逼,都在说明统战已经穷途末路。
细心的人们还可以看到,由于统治集团本身意识形态和道德的贫乏,体制内的精英对未来的预期开始分裂,内部竞争加剧,很多精英本身开始向社会表达。
因此可以断言,随着社会的演变和新兴阶层的不断诞生,妄图通过把人按照阶级和层级划分,并且把精英阶层统揽局下的思路正走向破产,统战本身成为观察社会演变的活动窗口。统战领域成为民间力量和体制的拉锯地带,中共对社会成长的控制和社会成长本身对中共的消解相互衬托,构成今日中国社会变革的动态图景。对这些图景更详细的描述,将是后续文字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