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国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和中日之间六十年前的战争有关。先是6月下旬,美国众院外交委员会以39比2的悬殊比例,通过催促日本政府针对二战强征慰安妇的行为提出正式明确道歉的法案。这个由日裔众议员麦克·本田提出的法案,目前正在推动众院投票表决。

慰安妇这段公案始终未了,是太平洋战争期间发生在日本军队和被侵略国之间的事情,受害者都是亚洲人。日本投降后,美军占领日本期间,为日本建立了和平宪法,实行了民主转型。此后的美国和战后的日本政府,一直是盟友关系。据报道,这次为议案问题,日本驻美大使已走访众院议长波洛西两次,日本政府亦向布什政府施加压力,日本大使馆官方网站特别提出对美国慰安妇法案诉求的反驳,声称此决议案将有碍美日友好关系。这一次,所幸的是没有看到我国有人指责美国这是“多管闲事”,是在“干涉他国的内政”。

那么,美国的许多众议员为什么不顾日本反对,要推动这样一个法案?我们以前常听说,一切外交姿态都是出于利益。假如作出一个道德批评的表态,像谴责他国种族灭绝,谴责屠杀,等等,那必定是有干涉他国内政的不良用心在里头,或者说,这是一种傲慢的、居高临下的价值观输出,暗藏着一个国家的私利。我们从来不会去说,这样的道德谴责是国际社会的一种正义感的表达,是人类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志。

在美国民众眼中,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美国的众议员由各地选区选出,是底层民众的代表。这次,他们只是在间接表达美国民众对日本政治人物在慰安妇事件处理方式上的不满。虽然事情过去多年,虽然没有美国妇女做过慰安妇,但对美国民众来说,这是国际间的一个重大事件。他们觉得不能视若罔闻,应该站出来,为受难的中国和亚洲妇女说一句公道话。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像当年志愿来到中国的许许多多美国飞虎队军人,完全自愿地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一个陌生国度陌生人民的自由事业,就是出于非常简单的正义感。

我们在看待国际事务的时候,假如刻意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不相信国际关系中也有超越利益的单纯正义感,其实说明了我们自己读《三国演义》《孙子兵法》读得太多,外交观念还远远没有跟上时代。

无独有偶,继美籍华人张纯如写出《被遗忘的大屠杀——1937年南京浩劫》一书之后,有美国人感动之下,以此书为蓝本,投入200万美元,聘请名导演,以两年时间走访六国搜集各种资料,拍出珍贵文献记录片《南京》,“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段历史”。虽然南京在中国 ,虽然南京大屠杀是中国人的事情,可是,正义不分国界,感动不分国界,历史教训不分国界。有这样的民众基础,才会有前面所提到的国会提案。

这还让我想起一件事情。年初,中国的学校组织孩子集体去看《东京审判》,我遇到一个读高一的女孩,她告诉我,看完电影之后,全班同学写的作文几乎都是恨死了日本人,恨死了日本。她指的不是历史上的日本侵略军,而是今天的邻国人。她对去过日本的母亲说,看过《东京审判》之后,假如你再去日本,你以前觉得好看的那些风景,就一定都会变得很难看,你以前觉得好的日本地方和日本人,就一定会感

觉都很坏了。我当时并没有看过《东京审判》,却对中国高中生以这样独特的方式看待历史感到很惊讶。我问,你们的老师怎么说,回答是:老师认为同学们的反应很好理解。

我之所以觉得惊讶,是因为习惯了美国孩子在学校里接受的历史观。美国和日本在二次大战中是对手。日军偷袭珍珠港,几乎摧毁了美国海军。在此后的太平洋战争中,美国牺牲了大量军人。日本军队还以虐待战俘出名,包括美国战俘。有大量的电影和记录片表现这段历史。可是,这里的历史教育和仇恨没有关系。它只是教育孩子,人类曾经陷入过这样的罪恶,发生过这样的悲剧,我们所有的人,要记取历史教训,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重要的是在孩子们心中建立正义感、爱和悲悯,而不是仇恨。

记录和呈现历史当然是重要的,而树立一个正确的历史观,可能是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