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1957年6月8日中共发出反右号令、由毛泽东为《人民日报》写的社论、自鸣得意地提出\”这是为什么?\”这一问题,要提供一个新思路指导下的、迟到的答案。
毛问:\”这是为什么?\”我答:\”因为你要反右。\”的确是这样。如果他要反你右,并不总是因为你右了他才反你。而是因为他要反你,才把你说成右。丁玲提供了极其鲜明的例证,她左得很,即便当了20多年右派之后,依然故左,左性不改。当时是周扬按毛泽东给他的名单,划她右派的。周扬说:\”抓右派之前,主席给我一个名单,名单上的人都要一一戴上帽子,而且要我每天汇报\’战果\’.我说,有的人鸣放期间不讲话,没有材料,怎么办?主席说,翻延安的老账!我当时常常说\’在劫难逃\’,许多人听不懂。\”[1]的确是这样。只要他想反你,你就是在劫难逃。后来的事态就更彰明昭著了,他反你右,但你不但不右,而且比丁玲还左,左得出奇,左得登峰造极、堪称天下第一人;他反不反你 \”右\”了?照反不误。如,我们的光辉榜样、毛泽东思想学得最活、最活、最活、最活的林副统帅,按共产党的定义,应该叫做\”极左\”.眼皮儿最活的国家总理周恩来就是提出反他 \”极左\” 的,结果触犯了龙颜!上疏支持总理意见的哲学家王若水,也碰了一鼻子灰、在文革中倒了台!天知道,毛泽东要批的、是林彪的\”极右\”!!!这就是说,他要反右,而你是极左,也可把你说成极右。陈沂、陈涌、姚雪垠不都是划了右派的极左分子吗?
毛泽东是只管\”予取予求\” ,不管\”事实\”的。他不管历史上你曾经如何树立他(林彪、刘少奇)、支持他(张闻天、陆定一)、爱过他(杨开慧、贺子珍)、保卫他(彭德怀、罗瑞卿)、追随他(陈伯达、关王戚)……他要反你、厌弃你,马上就是翻脸不认。若果他想利用你呢,即便他明知你是汉奸(陈永贵)、叛徒(张春桥)、走资派(邓小平),也是照用不误。
总之,就像狼吃小羊的理由是它需要吃那样;他需要\”马\”,或需要反\”马\”,可你不是 \”马\”而是\”鹿\”,那也无妨,他可以\”指鹿为马\”.这是我回答\”这是为什么\”的又一补充答案;顺藤摸瓜,再深一层的问题是:毛\”予取予求\”,又是想在反右中\”取、求\”个什么呢?
我在拙著《还原1957》的第一篇《反右探源篇》里,已从远因、近因、内因、外因、制度原因和个人原因,作了说明。这里旧话就不重提了,再说些新话作为旧话的补充。
话说曹操,因为军粮不足,为安军心,遂令发粮官按小斗发。结果造成军心哗乱。又是为安军心,就又把发粮官杀了。发粮官和曹操谁都心知肚明,是他下令要用小斗发的。这出\”借头\”戏,是丞相为解一时之需而设的\”阳谋\”!
毛泽东要\”取、求\”的,也是右派的头,所以说,反右也是一出\”借头\”戏。中国第一号大右派章伯钧一眼就看穿了: \”老毛是要借我的头,来解国家的困难了。\”[2]国家当时面临的是什么困难呢?国际上,反苏反共之势风吹树、风满楼、风起云涌!连美国著名作家法斯特都宣布退了党。国内工人罢工、农民退社、学生闹事、知识分子闻听苏联\”解冻\”之声,声声入耳;\”中国的蚂蚁\”蠢蠢欲动。毛泽东以退为进,提出党内整风,消除\”三害\”[3].怪(!)就怪在毛一向口口声声要依靠工人、农民,而这次却不让(!)他们来帮助党整风,反而厚爱这般他往日深恶痛绝的知识分子,诚恳(!)地请他们来帮助党整风。有幸听到毛讲话录音的著名文学家傅雷,对毛的谈笑风生、甜言蜜语,感到如沐春风、如醉如痴,给儿子写信说:\”毛主席的讲话,那种口吻、音调,特别亲切平易,极富于幽默感;而且没有教训口气……他的马克思主义是到了化境的,随手拈来,都成妙谛,出之以极自然的态度,无形中渗透听众的心。……真是艺术高手。\”[4]干脆让我把傅先生受骗的事说到底:翻着<<傅雷家书>>往下看,再一封信,就是说: \”真兴奋。……踊跃争鸣,……都纷纷写文章响应,在座谈会上大胆谈矛盾、谈缺点,大多数都是从热爱党的观点出发,希望大力改进、改善。尤其是以前被整的,更是扬眉吐气,精神百倍。\”[5]再往下的信,就是妻子写的了:\”作协批判爸爸的会,一共开了十次。前后作了三次检讨,最后一次说是进步了,是否算结束,还不知道。爸爸经过这次考 验……活到五十岁了,才知道看人不是那么简单,老朋友为了自己的利害关系,会出卖朋友,提意见可以乱提,甚至造谣,还要反咬一口,……\”[6]这信说的是,傅先生当上了资产阶级右派份子后,在作家协会上接受 \”帮助\”的情形。
然后的信……直到没有了\”然后\”,——文革中,夫妻双双自杀,同归于尽。盖棺论定,被说成是花岗岩脑袋,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死有余辜……
傅雷的经历就是浓缩了的一部反右史,也是毛反右的借头史。真正在反右当中第一批被砍下鲜血淋漓的头颅的,是所谓章罗联盟策划的\”小匈牙利事件\”中的三名\”主犯\”:汉阳县民主党派联合小组长、民盟盟员、县文化图书馆图书管理员杨焕尧;民盟发展对象、汉阳县一中副校长王建国;语文教研组组长、初三毕业班班主任钟毓文。牵涉此案者约70人,其中13人判刑或劳教,很多人死于狱中。现在真相已明,纯属胡编乱造;只用举出钟毓文被枪毙是因为他好\”眨眼睛\”一例,足矣。然而当年《人民日报》等报刊对事件大加宣扬,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把事件摄成新闻片《铁证》,在全国放映。其内容,大事渲染\”反革命分子血腥暴乱\”.很可能那位御用文人就是看了此类报道,才抱着政府大腿、\”有根有据\”地大事叫嚣反右必要论的。
小匈牙利事件虽然改正,但\”借头\”的效应,已彪史册。利用反右\”借头\”,这一招真灵,毛泽东取得了远比曹操还大得多的胜利;吾等过来人都知道,当时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全于瞬息间被镇压下去了;收效如神。
现在轮到说邓小平的\”改正\”了。人家张先痴住了你们23年的监狱,已经被你们改造得真正反党了,你们却反而又给人家\”改正\”了。你们干了人家认为、前后两种都是错误的事情。
\”这又是为什么?\”老作家萧军在改正、平反后说的那句话:\”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一个卒子,车、马、炮拼光了,现在用着我们这些卒子了,所以才把我们搬出来。\” 事实上,毛泽东建国后掌权二十七年,他发动的历次政治运动把一批批知识分子打了下去,\”十年文革\”又毁了一代人,把经济搞的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周边的国家如日本、\”四小龙\”都发展起来了,美国、西欧等资本主义国家更不用说。中国的确是大大的落后了,再不努力发展经济、发展科技事业,中国真的要被开除\”球籍\”了,这一点邓小平看的很清楚。因此\”文革\”后他掌了权,提出了大搞\”四个现代化\”的主张,这当然是英明正确的。但是要搞\”四个现代化\”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行的,而\”文革\”中又毁了一代人,知识分子出现了\”断代\”现象,因此他才决定给当年的\”右派\”摘帽、改正、平反,把这帮人又请出来了,这大概也是他的\”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耗子就是好猫\”论吧!?[7] \”猫论\”是邓小平实用主义的标志物。但是他还有理论形态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他坚持的、毛泽东思想的根本点\”实事求是\”.他说:\”实事求是,是毛泽东思想的出发点、根本点。\”[8]\”国外有些人过去把我看作是改革派,把别人看作是保守派。我是改革派,不错;如果要说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是保守派,我又是保守派。所以,比较正确地说,我是实事求是派。\”[9].大家,有的已经、有的正在认透毛牌\”实事求是\”是个什么货色。但对邓小平的猫牌\”实事求是\”,却一直让他瞒天过海。
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让别人说他是\”不实事求是\”的。可见,\”不实事求是\”的名誉是很坏的。但为什么还会有\”不实事求是\”呢?这,或者是愚昧无知,或者是利欲熏心。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比如说,人们研究历史总是要精益求精、务求其细,但,邓小平竟说,宜粗不宜细。这不是很明显的硬要人们学打马虎眼吗?邓小平止不住内心里暗叮咛:予岂好\”粗\” 哉?予不得已也。——\”解决历史问题要粗,不要太细,太 细了要伤到我们自己头上,伤到我们党的机体,伤到我们国家的机体。\”[10]再比如,成为邓小平奇耻大辱的、那段臭名昭著之谈:\”1957年反右是必要的,没有错。同志们可以回想一下,1957年的问题是个什么问题呢?1949年到1957年,我们用八年时间基本上完成了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进入社会主义。这个时候,出来一股思潮,它的核心是反对社会主义,反对党的领导。有些人是杀气腾腾啊!当时不反击这种思潮是不行的。问题出在哪里呢?问题是随着运动的发展,扩大化了,打击面宽了,打击得分量也太重,他们多年受了委屈,不能为人民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这不但是他们个人的损失,也是整个国家的损失。\”[11]让我们稍加分析:1、你们用八年时间基本上完成的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是前进的还是倒退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是小错还是大错而特错?你们后来的、至今仍在进行的实际行动,是不是如群众所说:\”一夜退到解放前\”?当然你们现在还在继续退着。就是说,你们的行动远比右派猖狂地、要你们不要铸成历史大错的言论,更杀气腾腾得多!如果你们当年听了右派的话;还用现在把拉出的臭屎再坐回去吗?
2、再说\”杀气腾腾\”.最明显的标志是葛佩琦\”杀你们共产党人\”的言论。即便加上你们的编造,也是在你们决定反右(毛泽东5月15日写出《事情正在起变化》)之后半个月、才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既然你说是\”因为\”:\”有些人是杀气腾腾啊!当时不反击这种思潮是不行的。\”那又怎么能结果(反击)在先,而作为原因、被反击的对象\”杀气腾腾\”,却姗姗来迟达半个月之久呢?这在逻辑上和是事实上,即令脸皮再厚,能说得过去吗?这只能有唯一的解释:反右出师无名,纯属不义之战。所谓\”正确的、必要的\”云云,全是强词夺理、无稽之谈。
3、至于\”扩大化\”.\”扩大\”作为数学的术语是与\”增加\”倍数相关联的概念。a扩大3倍即为3a;而增加3倍则为4a.在百万右派中,未改正的据说是几百个。那么,\”反右扩大化\”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扩大了一千多倍。这里有个假定,这\”几百个\”确实不属于冤假错案。但这个假定是与事实不符的。又据解密档案透露,划右派是三、四百万(其中很多并非知识分子)。这么一来,扩大化就是几十万倍了。
4、所谓\”打击面宽了,打击得分量也太重。\”难道轻飘飘地说一声\”这不但是他们个人的损失,也是整个国家的损失\”;就可以对造成血淋淋的、千百万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交代过去了吗?邓小平说:\”反右扩大化我就有责任,我是总书记呀。\”你还是整风反右领导小组组长啊!不仅你硬逼各单位多划右派,而且是你火上浇油、大批温情主义的呀!1957年9月,你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作《关于整风运动的报告》时说:\”现在还有一些同志,在反对党内的右派分子的斗争中,表现了较严重的温情主义,特别是对一些应该划为右派的老党员更加惋惜、心软、下不了手。这种情绪必须加以克服。\” 你说你有责任,不错,但你没说,对如此重大的罪责,你该怎么负责?该当何罪?
这些问题不弄清,你算什么\”实事求是派\” ?你说过:\”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原来讲要实事求是,以后加一个要恰如其分,就是这个意思。\”[12]原来你是有条件的\”实事求是派\”.你要用\”恰如其分\”来限制实事求是。猫论指导下的\”恰如其分\”,就是恰(卡)到好处,即,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实事求是能卡到好处,就实是求是;不能卡到好处,就不实事求是。实事求是在什么程度上、在什么时候能卡到好处,就在什么程度上、在什么时候实是求是。就以你\”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来说吧!你心里完全明白是不实事求是的。你却硬要拍板(赵紫阳说你特别爱\”拍板\” )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五日,在上海西郊宾馆召开的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你曾这样说:\”十一届六中全会上对毛泽东在中国革命中的历史地位及功过的评价,是受到当时党内、社会上形势的局限的,部分历史是不实的。不少同志是违心地接受的。历史是我们走过来的,不能颠倒,不能改变。对毛泽东一生功过评价,一直是有争论的。我对彭(真)老、(谭)震林、(陆)定一说了:你们的意见是对的,但要放一放,多考虑下局面,可以放到下世纪初,让下一代作出全面评价嘛!毛泽东的功过是摆着的,搬不掉,改不了。有人担心对毛泽东全面评价,会导致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功绩被否定,会损害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我看,不必担心。我建议,对毛泽东一生的评价,可以在我们这一代走后,作全面评价。到那时,政治环境会更有利,执着意见会少些。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者,对过去的错误、过失和违心、不完整的决议作出纠正,是共产党自信、有力量的表现,要相信绝大多数党员,相信人民会理解、会支持这的。\”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一代先不实事求是,你们死后让下一代再实事求是;但是,下一代和你们一样,都是出于卡到好处、利欲熏心,于是就下代复下代、下代何其多;中共不亡,实事求是别想。
还是回到对右派的改正这个话题。毛泽东用最无耻的流氓手段,把两个冤家对头硬是拉郎配、打成\”章罗联盟\”;中共后来、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不存在组织上的联盟。中国第一号大右派章伯钧说老毛要借他的头。现在,邓小平也要借他的头。他的女儿章诒和说,中共中央统战部找她母亲(由她陪同)谈话:\”既然中央给反右定性为扩大化,那么就需要保留一些右派,要保留右派,就需要保留右派中的头面人物;要保留右派的头面人物,自然就需要保留章伯钧先生。
\”又说:\’当年给章先生划右的材料都不确实,从政治设计院到反对文字改革,都不能成立。而\’轮流坐庄\’则是程潜批判右派时说的,也被安到章伯钧先生头上。现在我们重新整理了材料,右派定性用的是孙大光的揭发材料。\’说罢,问我母亲有何感想。母亲说:\’对此决定我只能服从,而不能赞成。\’有关领导说: \’服从就好。以后我们对您及章家会有所照顾的。\’\”[13]这样豁七除六,章先生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右派就划不成了。反右的\”正确性、必要性\”,完全成了空中楼阁;\”反右扩大化\”竟然成为以O作分母了!但在数学上,O是不能作分母的呀!而毛不管这一套,他要借头,就要划右派;同理,邓要借头,就要留几个不予改正。共产党为了一己、一党的私利,已经到了予取予求、抓住鼻子不顾腮的地步了。
如果说,反右借头是杀鸡儆猴,杀的是鸡头;那么,邓搞改正是为自己的政治需要,既要作婊子、又要树牌坊,挂羊头卖狗肉,借的就是羊头。正如他为了政治需要反对两个凡是,是挂羊头、是树牌坊;而实行四个凡是(四项基本原则),则是卖狗肉、作婊子一样,他对右派\”改正\”而不\”平反\”,则是既要… … 又要… … 而随后的镇压民主墙、反对自由化、清理精神污染,直到露出青面獠牙、血洗天安门,则完全是他卖狗肉、作婊子顺理成章的发展。
即以\”改正\”一说而论,也非他之独出心裁,而是搞的\”凡是\”.根据如下:中央统战部早在1962年7月26日,曾经给中共中央写过一个《关于右派分子工作中几个问题的报告》,打算给一些右派分子甄别平反。不料,8月17日,经毛泽东批示的\”批复\”指出:不应当给右派分子甄别平反;表现不好的再把帽子给他们戴上;完全搞错了的,即确实不曾有过右派言论、行动的,才作为个别人的问题实事求是地予以\”改正\”.[14]现在,不论是我这篇文章,还是国人的一些议论,都把大前提弄颠倒了。大前提是,反右是违法的,犯罪主体是毛、邓,一个首犯、一个主要帮凶。正如奴才有时比主子还凶,邓在反右中是无比凶恶的。在历史法庭上,邓应坐在被告席听候审判。所谓\”颠倒\”也者,是他却冒充起审判长,胡诌什么正确的、必要的、扩大化、改正… …这既可恶、又可怒、又可悲、又可笑。这就如同把秦香莲的冤假错案交陈世美处理;怎么能这样呢?后者本是被告、是该开铡问斩的罪犯呀!
注释:
[1] 郭罗基《周扬桉名单抓右派》《动向》2003年11月号
[2] 章诒和《往事并不如烟》时报出版第352页。
[3] 即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
[4]《傅雷家书》第158页
[5]同上,第163页
[6] 同上第167页
[7] 陈奉孝《反思反右运动 》
[8] 《邓小平文选》二卷页109。
[9] 《邓小平文选》三卷页209。
[10] 邓小平
[11] 《邓小平文选》二卷页207。
[12] 《邓小平文选》二卷页273。
[13]《往事并不如烟》时报出版页438。
[14]中发〔62〕429号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