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纷纷扬扬的“气功大师王林”等事件,表面看起来只涉及一些达官显贵,如果拉开距离看,这不过是国人精神危机的又一例证。
国人的精神危机并不始于今日。在国人即将把中共推上统治宝座而梦想“新中国”的1948年,唯有基督教全国协进会发表《致全国信徒书》,清醒地宣称:“教会不承认任何政治制度是绝对的和永不错误的。”此后,从右派的言论、大饥荒的批评者和逃亡者,从毛泽东个人崇拜最高峰“文革”中的知青歌曲、地下文学和地下沙龙,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的伤痕文学、伤痕美术,以及由潘晓引发、波及全国的人生观大讨论等,我们可以看到,国人怀疑、反叛的范围越来越大。但是,迷信偶像的破灭,自我意识的觉醒,并不能填补信仰的真空,权钱拜物教、虚无主义和犬儒主义,无法满足人们的灵魂需求。即使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公民运动追求的普世价值,也只是一种理念,不能替代超越性和整全性的人生信仰。因此,这些年来各种类信仰的替代品应运而生,引无数国人追逐,与此同时,各宗教信徒快速增加。中国期待一场信仰的复兴。
所以,对王林等事件,我们不能仅仅就事论事,应当看到其普遍意义。那些官员、富豪和明星被“大师”们吸引,一方面粉碎了权钱万能论,让大家看到所谓“成功”的有限性,权钱弥补不了人生的残缺,无法带来灵魂的安顿;另一方面,从这一反面的的例子,人们可以看出迷信与信仰的区别。刘志军、宋晨光等贪官结交“大师”,不是为了让“大师”引领信仰,归正生命,而是为一己之私,与“大师”不过是彼此利用,这就注定了其愚蠢可耻的下场。
达官显贵追捧“大师”,也再次证明中共意识形态尤其是其唯物论世界观的破产,这种政教合一的文化专制,导致信仰被压制而迷信横行。所以,在既无法治保障又无信仰自由的环境中,即使是那些“成功”的“精英”,也难免被“大师”所欺骗。他们与普通人一样,希望借助“大师”,寻求更高的信靠,只不过缺乏超越世俗的目光,找错了目标。
我们还可以从IT大亨马云身上看到,他不久前公开肯定邓小平的六四镇压,这次又追捧“大师”,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说明,没有正确信仰的引领,不但无法坚守良知,趋炎附势,而且也不会有科学的理性和科学应用的正确方向,其理性只能停留在形而下的层次。
唯物主义的无神论只是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之一。“纵观整个人类历史,我们很有趣地发现:任何时期都有对神灵或上帝的崇拜。……根据现代的观点,神经科学家已经证明大脑中存在宗教中心,换句话讲,我们是在建构自己的信仰。社会和教育者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消除人们对所谓神灵的信仰。从这一角度来讲,无神论就是洗脑的产物。”(《攻心——操纵思维的秘密》,[美]艾登•泰勒,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5月)无神论对人的诱惑在于迎合了人性最大的弱点——骄傲,人类社会的罪恶与苦难皆源于最大的迷信——人的自我崇拜。纵览古今著名无神论者和偶像崇拜者的命运,无不从狂妄开始,以绝望告终。
神本主义与人本主义是完全对立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从整全的宇宙观来看,神是主体,是一切的本源即真理,人是客体,人的自由意志处于神的自然律和道德律的被规定性之中。人本主义看似高举了人,人为万物立法,实际上是使人的生命脱离了神圣的本源,贬低了每个人被神赋予独特使命的地位,失去了真正的自我。当所有个体失去了共同的旨归,人类的平等与博爱就失去了共同的基础与保障,就陷于分裂和相对主义,不承认终极真理,以各自的标准对待他人与世界(如中共以“中国特色”对抗普世价值,以及人们不问是非的犬儒主义),这就为强权者实行丛林法则、制造各种迷信崇拜提供了条件。世间的邪恶没有了定罪的绝对标准,谁掌握强权谁就是法律,成王败寇。“基督教主要的悖论是人的一般状态不是他正常或明智的状态;所谓正常本身其实是不正常。”(《回归正统》,[美]切斯特顿,三联书店,2011年5月)“不想要基督,只想‘成为我自己’是没有用处的。我们越抵制他,越想靠自己而活,就越受自己的遗传、养育、环境和自然欲望的约束。……这些欲望或由我自己的生理机制所产生,或由他人的思想注入,或者是魔鬼的暗中指使。”“只有当我转向基督,接受他的人格时,我才第一次开始有了自己真正的人格。”“在最‘自然的’人中最能找到相同,在顺服基督的人中却不能,古往今来的大暴君、大征服者千篇一律地相像,而那些圣徒却令人瞩目地不同。”(《返璞归真》,[英]C•S•路易斯,华东师大出版社,2007年3月。名列20世纪改变世界的100本基督教书籍第一位)
针对王林等事件,官媒开出的药方,依然是老调重弹,不过是大迷信批小迷信,以一种迷信代替另一种迷信。《人民日报》7月30日的评论《是谁捧红了王林》,把王林称为“窥探某些官员内心世界贪婪无度、心灵丑陋的一面镜子”,“王林们是某些官员的精神鸦片”、“救命草”。这篇文章实在不厚道,中共邪教助长了官员们的贪婪,官场又不安定,在精神空虚的情况下,中共还不允许官员寻找精神鸦片和救命草,反而批他们“不信马列信鬼神、不问苍生问鬼神”,这是让他们继续把马列当神崇拜,“讲党性”,把马列和党当作“精神鸦片”和“救命草”,或者把苍生敬为鬼神(民粹主义)。这不过是让他们信更大的假神假鬼。“窃钩者贼,窃国者侯”。相形之下,王林们的骗术与中共相比,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中共暴力加瞒与骗的“功法”史无前例,举世无双。
王林等事件还说明,在文化专制下,国人对信仰与迷信的区别,缺乏起码的常识。例如流行的口号“崇尚科学,反对迷信”,就是“科学崇拜”的反科学例子。经济学家何清涟说得好:“科学真理取代了宗教真理,必将引起全社会的精神危机。”(《我们仍然在仰望星空》,漓江出版社,2001年1月)(还可参看《前车可鉴——西方思想文化的兴衰》([大陆删节版],[美]弗兰西斯•薛华,华夏出版社,2008年1月;[完整版],香港宣道出版社,1983年)。迷信的对立面是信仰而不是科学。识别迷信的标准,并不在于是否认同无神论或有神论(否则无法解释牛顿、居里夫人、爱因斯坦、爱迪生等94%的大科学家是基督徒)。迷信是对自己所不了解的或臆造的假神、偶像的盲目信靠和绝对崇拜。包括把人当作神,把任何非位格的事物(物质、权钱)和某种组织或理念(政党、国家等)当作神,把主观臆造的虚幻形象(图腾等)当作神。简单说,迷信就是把非神圣、非绝对的东西神圣化、绝对化。信仰来自神的启示(真神乃宇宙万物存在的来源,是决定一切存在的存在,自有永有,无始无终,有位格即意志、理性、情感和能力。既在宇宙万物之外,又与宇宙万物同在,既是创造者也是主宰者和维护者)。真信仰是对又真又活的真神的崇拜和信靠,与之建立生命的完全联合。另外,文化不能替代信仰,文化来自人,需要信仰的引领。文化具有民族性和地域性,是多元多变的,而真信仰来自神,是超种族、超地域、普世的,正确的信仰是唯一的、永恒的。在缺乏信仰的地方,文化就会像偶像一般被崇拜,不可能健康发展。宗教信仰给人和社会带来益处,应受法律保护。信仰的前提是以神为中心的顺服、奉献,而迷信的前提却是以人为中心的自利、索取。信靠真神即信仰,崇拜假神(偶像)即迷信。
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影响,既缺乏现代文明的洗礼与积淀,又缺乏信仰自由,许多国人的理性尚待成熟,灵魂又没有超越性的皈依。如今,传统文化的经验主义与后现代非理性思潮的结合,加剧了当下国人的浮躁,而这都需要信仰的定力,加以归正与陶造。
人类文明往往是超越性信仰孕育的结果,对此,远东一位权威学者2003年说:“是什么导致了西方的成功,让它在世界上独领风骚,……起初,我们认为原因是你们的枪炮比我们的更厉害。接着我们又认为你们有好的政治制度。随后我们又关注起你们的经济制度。但是在最近二十年里,我们认识到,你们的文化核心是你们的宗教——基督教。”(《理性的胜利——基督教与西方文明》,[美]罗德尼•斯达克,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9月)“世上除了基督化的欧陆以外,没有另外一个文化系统可引起现代的科学革命。”(《科学的灵魂——500年科学与信仰、哲学的互动史》,[美]兰西•佩尔斯,查理士•撒士顿,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12月)。无神论和迷信都产生不了科学,反而导致愚昧、落后。“有神论的反面并非就不是宗教,无神论是地地道道的宗教。”(《圣灵降临的叙事》增订本,刘小枫,华夏出版社,2012年1月)
人类始祖至今的世界历史证明,当人们的信仰敬虔的时候,社会就和平、进步;当信仰出现危机的时候,社会就陷入堕落和倒退。而在那些无神论和假信仰盛行的地方,充满了各种新旧迷信,包括领袖、政党、各类强人和权钱等偶像崇拜,现代文明只停留在物质层面,而难以达到制度、文化和精神的高度。对比中美两个大国的历史与现状,迷信与信仰的结果高下立判。(参阅《美国的本质:基督新教支配的国家和外交》,于歌,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年12月)
越来越多的人感到信仰的重要性(如一些海外著名异议人士皈依上帝;北京的维权律师和民主人士超半数成为基督徒,远高于一般人群的比例)。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教授刘澎就曾发表文章《中国崛起的软肋:信仰》。他在同题演讲中还建议:选择信仰一要比较鉴别,二要看它的历史,看信仰它的人,三要看其是来自神(神启)还是人造的,如果是人造的都是骗人的。
中国的根本性进步,首先需要每个人勇于反省自身,清除专制文化植入的核心病毒,从反抗精神奴役开始,从个人的信仰复兴开始,从个人的生命更新、灵魂重生开始。
2012年8月3日于石家庄望云楼
作者为独立中文笔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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