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南萨沃省省会梅凯里(Mikkeli)市
我作为芬兰政府接收的避难者,被安置在梅凯里市(Mikkeli)。这是个省会城市,但才只有5万人口,放在中国随便一个县城都比它人口多,但在芬兰排名第20位,算是一个中大城市。
这里有个叫Mimosa 的机构,专门负责接待和为来自各国的难民、移民提供服务。翻译过来,表面上它叫“多元文化中心”,其实就是一个移民服务办公室,直属于市移民局。
先前这里的人都很好,财务叫Emilia,移民们财务和收入方面的事,都找她。但现在换了一个女的,叫Sirpa,态度相当横,总给人一种你们是难民,得求我办事,我可以随便处置你们的感觉。我因为需要补习英语,暂时停了移民局和劳动局安排的芬兰语课程,这个事情会影响到福利补贴,必须要向她报告。她对此很不高兴,从此每次我有事找她,她就要求我必须和她用芬兰语讲话。
头一次不欢而散,我愤然离座。
昨天,又有事情必须找她。她再次要求我讲芬兰语。其实她英语很好,我知道她是故意刁难我。我们是她的服务对象,任何公务员人没有权利向服务对象指定交谈语言,只能以双方都便利的方式交流,所谓的便民原则。或者,为新移民提供口译服务。
她的傲慢要求再度激怒了我,我起身愤然离去,把应该交给她的一些信件丢在了门口的地上,让她自己拣去吧。
直接找市长投诉
Mimosa负责人叫Pia ,在难民、移民中口碑也不好,也经常疾言厉色的,不怎么热心帮助求助的人。Sirpa就在她的邻室,中间有道门相通。Sirpa的做法她看在眼里,并不纠正,我感觉这似乎也是她的态度。后来我听别的难民说,他们找办公室的人谈话,现在也全部被要求讲芬兰语。我确定,Sirpa的无礼做法,被Pia推广了。
我从Sirpa办公室愤然离去时,听到了Sirpa和Pia的笑声。这事,向Pia投诉等于说废话。但是心里很气愤,感觉明显受到了公务人员的欺凌。我想,找移民局投诉去。
次日下午一点多,我找到了移民局那幢楼。是按谷歌地图标注找到的。但是这栋楼并没有写有移民局的芬、英文字。找到楼内值班的,他把我带到了大楼一层西北角,指着一片大约四五十平方米的办公区间,对我说,这就是。
真没想到,一个省会城市的局,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原本以为至少会是一幢办公楼。在中国的话,它应该相当于副厅级,在梅凯里市,它就那么大一个小角落。
但是他们的下午上班时间是2点。还有半个多小时。我知道市政府大楼就在这隔壁。等着无聊,突然想,干脆直接找市长去。
有什么了不起啊,你5万人一个小城市,搁中国,不过相当于一个镇,怎么不敢见你?我想。但是在中国的话,你想见一个省会城市的市长,平民百姓恐怕只能是在起电视、报纸上了。
市长不在,市长秘书很紧张,连忙帮我找人
黄色矮小的市政府大楼
我走到市政府那座陈旧的黄色小楼前。芬兰文写作“PAUPUNGIN TALO”,和英文“city hall”同义。
这幢楼在梅凯里已经显得很陈旧矮小了,早在开国元勋曼纳海姆指挥冬季战争时,它就已经存在了。七八十年过去了,市政府并没有修建新的大厦。而在它对面,隔着一片广场的,就是华丽的商业建筑。它和这些大厦相形见绌,与我国那些政府豪华大楼相比,它更加相形见绌。
我按响门铃,里面一位女士应答,门打开了。我走进去后,并不见有门卫上前盘问,我想也许门卫在监视器里看到了,过一会儿会来登记,盘问。但是终于没有任何人来盘问我,我环视四周,根本就没有监视器。
市政府大门其实很狭小,这是“大门”上方的铭牌
我开始自己找人,我想找市长办公室。我随意的在一楼楼道里来回寻找,无人盘问。终于看见一位中年女士,她走出办公室,去另一间敞开的房间里复印什么东西。我走上去,忐忑地问她,我想找市长,有事情要谈。
我心理预计,首先她会翻白眼,一个陌生百姓,直接说要找市长,是不是有点二啊。其次,我预想她会拒绝或推诿,或者随便找一个公务员应付一下了事。
当然,最终出乎我的意料。她很认真地说,市长今天在赫尔辛基,问我是不是可以另找一个恰当的人谈话。从她的神情看来,似乎百姓找市长非常正常,一点都不惊讶,一副很乐意效劳的样子。我说,那我可不可以找市长秘书谈,等市长回来了,由秘书转告。她说,她就是市长秘书。没想到,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市长身边的人。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很紧张地带我走进她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里面还有一间办公室,门关着,估计就是市长的办公室。她的英语并不比我好,在芬兰政府比较少见,这里的公务员几乎个个都通英语。她弄不明白我说的“complaint”(投诉),但很殷切的打开电脑上的谷歌翻译,并把显示器转过来,请我帮她写。看到芬兰语翻译后,她立即明白了。连忙说,帮我找个恰当的人来谈。堂堂市长秘书,对老百姓的投诉非常紧张。
我坐在她办公室的椅子上,等待,享受着她的紧张服务。片刻,她带了一位男士过来,请我去男士的办公室谈。男士的办公室就在市长办公室对面,桌子上堆满了文件。他关上门,请我详细诉说。我简单讲了Sirpa的“规矩”,男士官员的表情就显示出了明显的愤怒。他立即打开电脑,查阅Mimosa办公室员工名单,名单上显示,她们都可以讲英语。很快,他就向负责人Pia打去电话,质问这件事情。
市政府小楼对面的繁华商业街
和我谈话的居然是市政府行政总监
官员和Pia谈完后,递给我一张纸条,告诉我说,Pia会在5月5日到我家拜访我,和我做一个约谈,解决我反映的问题。约谈的信会在次日寄到我家。
临走,我向官员要了一张名片。他将我送出办公室,我以为就在办公室门口,却不是,人家一直送到了市府大楼门口,把我个难民百姓感动了一回。
临别,我和他感叹了一句:找你们政府机关谈话,真简单,在我的祖国,想和政府官员谈话非常不容易。那官员笑了笑。
市政府行政总监的名片
他的名字叫“Ari• Liikanen”,我查了一下他名片上职务的英语翻译,才确认是“市政府行政总监”。我想,大约相当于天朝的市政府秘书长一职吧。省会城市市府秘书长,在中国,那得是副厅、正厅级了,相当于副市长,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就可以见到,倾听你投诉,为你伸张不平。
想想在中国,见一个县长、副县长也没那么容易啊,总是会被门房、秘书、手下拒之门外。或者玩你,拿你当皮球,在无数部门之间踢来踢去。就算你哭、闹,他终于见了,也是语焉不详,一口官话搪塞你,绝不肯帮你办事,伸张你的冤情的。
在祖国天朝,一般情况下,门房、秘书、手下,直接就将你交给了信访局、信访办,让你在哪里慢慢磨脾气。往往一磨就是十年八年,等你没脾气了,问题也就解决了——你不投诉了,自然就没问题了。
所以,我在想,这就是为什么天朝访民无数,成群结队上省城、上北京的原因了。经历此事,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芬兰没有上访户。
中共的官员其实都不笨,贪贿、享受、偷情、跑官起来,他们聪明得很。他们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不作为的国家机器,和不作为的千百万个人,构成了明知不为的庞大而无用的天朝政府。在一个庞大而不运转的机器面前,有求于它的百姓,只能仰天悲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