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滨州市的公路收费人员刘爱民被大货车轧死。无牌货车在收费窗口停下后,加大油门倒车从收费员身上碾过三次,被抓住后司机满不在乎地问:“死了吗?”
《齐鲁晚报》3月25日报道这一事件,发表的编后评论说,“赤裸裸的碾轧和行凶者毫不掩饰的冷漠让人浑身发冷。……一直以来,穿行于各省国道、省道之间运输的无牌大货车就是交通安全的重大隐患,由于没有牌照,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违反交通规则,甚至造成事故也可以扬长而去。……希望这次事件之后,无牌大货车的治理能够再次提到有关部门的议事日程上来,这也是我们对于这次惨痛事件的更深层次的期待。”
我看了这个“更深层次的期待”的评论,既没有觉得它的层次深在何处,也没有感到它对这起惨痛事件后人们的心情有什么安慰。
准确地说,这起事件不是冷漠,而是凶残。这个司机到底是“冷血杀手”,还是“激情杀手”,我还无法判断。他将收费人员碾死,到底是一次预谋,还是一次“现场发挥”?如果是预谋,那么他驾车来到收费站口的目的就是轧死收费人员。我想,他来到收费站口时,更加可能的只是想通过,只是想冲岗逃费,而且没有做过这样的准备:如果逃费不成,就轧死收费人员。那么,在逃费不成后把人碾死,就是他一瞬间的决策。
司机的头脑是一片空白,还是积蓄的怨气在那一瞬间爆发?我无法设想现场,不知道收费人员与这个司机在收费口前的全部互动过程到底怎样,我只知道那一瞬间司机的行为变得疯狂、凶残,脱离了理性的控制。
生命有至高无上的意义,刘爱民死于如此残暴的行为,令人哀伤。如果刘爱民是一个普通人,他不会出现在死亡现场,即使出现,也很难成为死亡猎获的对象。刘爱民之死,在于他是收费站工作人员。这一身份,决定了他的死亡是一次壮烈牺牲,也意味着他承当了那个司机对公路收费的爱憎。
作为一种社会性的认识,“更深层次的期待”只是要管理好无牌大货车,未免把事情变成了无厘头。没有牌照,或许会成为逃费冲岗的依恃,或许会成为肇事逃逸的缘由,但不会成为故意碾人的依傍。这起故意碾人的事件是现场突发事件,无论对司机还是收费人员,都是“计划外”,有没有牌照并不重要。司机在狂暴中脑海里闪现着怎样的片断,有哪些让他起恶念的情景复现眼前?
他的脑子里也许保存着很多个公路收费的不快经历,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曾抱怨公路有太多的收费站一样。一个司机跑一趟长途,会被收多少费用,谁能计算一下?我相信,中国既然有世界上最多的公路收费站,肯定也有着最尖锐的收费冲突。
我想把话说得更远一些。人的脑子里也许保存着各种不快经历,个人生活的、职业生活的、社会生活的都不缺少,物质生活的、精神生活的兼而有之。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这些不快沉睡着,被理性压制着,但有的人会因此而抑郁,有的人会因此而自杀,有的人会因此而发展出反社会的人格,有的人会在偶然情况下失去控制,郁积的不快集中唤醒。
我在为暴虐行为写心情的辩护吗?我看到人们已经有太多的不快经历,它或许越来越容易被唤醒、点燃,成为暴虐的瞬间,这样的瞬间实际上有长期的铺垫过程。我看到做出恶行的人,既有一贯的非法之徒,也有一贯的良善之辈,他们长期忍受各种痛苦,如马如牛,但可能突然成了呼啸的风暴。此时,我们当想到为什么兔子开始咬人了,这不是赞赏兔子咬人,而是理解兔子的反抗,并唤起所有相关者的自省。
(作者系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