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日報》說「大學課堂上的中國隨意被抹黑,一些老師在講台上牢騷失控。中國成為大學課堂負面典型的案例庫,80%以上的大學生表示碰到過課堂上『愛發牢騷』的老師,對國家和社會的『描黑』讓學生們都看不過去。法律、行政管理、經濟學等哲學社會科學類課程,尤為突出。」他們派出記者,「奔赴東西南北中,深入北京、上海、廣州、武漢、瀋陽5座城市的20多所高校,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聽了近百堂專業課。整理近13萬字的聽課筆記,大致概括出『大學課堂上的中國』三類問題:第一是缺乏理論認同。第二是缺乏政治認同。第三是缺乏情感認同。」並向全國高校教師寫《老師,請不要這樣講中國—致高校哲學社會科學老師的一封公開信》。
此事引起很大的爭議。我認為遼寧日報的「三認同」論觸及到了教育的底線問題:教育的真諦到底是什麼?對待科學的科學態度是什麼?
如果我們承認社會科學也是科學的話,那麼,對待科學最科學的態度是什麼?不是信,而是疑!不迷信任何權威,才是真正的科學態度,也是哲學社會科學不斷發展進步的前提條件。
教育的真諦是傳道、授業、解惑。也就是教給學生正確合理的分析工具和方法,讓他們學會獨立思考、有正確的路徑和方法去探索無窮無盡的真理。如果大學課堂只是一味的「理論認同、政治認同、情感認同」之下的一言堂,那還是在探索真理嗎?那是在把我們學生的腦子變成僵硬的一塊鐵板,變成不會思考的一群廢物!
大學課堂應該是生機勃勃的辯論場,是老師和老師之間、老師和學生之間不同觀點、不同視角、不同思維方式激烈碰撞的地方。每個人都貢獻不同的視角、不同的思維方式和觀點,在大學課堂上或課後公開討論甚至辯論,才能讓同學們更加全面、更加理性地看待世界、看待自己和他人,才能養成學生的理性思維能力。離開了不同觀點的辯論與競爭,全域理性思維不會天上掉陷餅一樣自動形成!
教師隊伍和所有各行各業的從業者一樣,良莠不齊,不排除一些老師缺乏真才實學,牢騷過多,但這有什麼關係呢?社會本身就是複雜多樣的,只要我們的大學宣導公開平等的討論和辯論,牢騷本身,不也是激發學生獨立思考的角度之一嗎?大學應該宣導自由辯論的空氣,而不是鼓勵學生有不同意見就去告密,然後形成一言堂!告密文化是消滅思想市場和人類創造力、助長人類陰暗心理的最黑暗的文化,應該為全社會所不恥。
遼寧日報所謂的「缺乏情感認同」,本身也是一個不科學的歸納。有一句話叫做「愛之深,責之切」。人們對待自己的祖國就像教育自己的孩子,你能說批評和嚴格要求自己的孩子,就是對孩子缺乏情感認同?每一個做過家長的人都有體會,批評自己的孩子遠比批評別人的孩子多得多!也許批評別人家無數孩子的總和,都沒有批評自己一個孩子多!沒有批評的教育不是正常的教育;同理,對自己的國家沒有批評的愛不是正常的愛,而是畸形的愛、變態的愛。
當代中國幾十年來一言堂下的洗腦教育,可能已經使國人的平均智力水準處於幾千年文明史上的最低點,全社會充滿了對權力的迷信、對知識的無視。這樣的局面還要延續下去嗎?遼寧日報的總編輯,你這樣是在愛教育還是在毀教育?如果你真的愛自己的國家,請給它最無情的批評!如果你真愛我們的教育,請讓教師和學生的思想最自由地奔放,讓課堂最自由地討論!
有一幅關於讀書的漫畫畫得很好:一個人腳下沒有一本書,眼前都是花園一般的美好世界,正像房龍說的「在無知的山谷裏,人們過著幸福的生活」;一個人腳下一摞書,讓他的視野看到了雲層,雲層之下的世界充滿了各種黑暗;另一個人腳下的書摞到了萬米高空,他的視野已經突破雲層,看到更加燦爛的陽光!
人類、人性永遠無法避免幽暗甚至黑暗,讓我們抵達光明的辦法不是回避黑暗而是直面黑暗,因為你想回避也回避不了。直面黑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知識自由生長,通過思想和智慧去更加全面理性地對待世界和自己。而智慧增長的前提,就是思想自由,教育自由,公開辯論,公開競爭。遼寧日報的總編們,如果你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人類和宇宙的絕對真理,那麼,我建議把全國的哲學和社會科學教育全部取消,把你們的報紙變成全球第一大報,把你們的絕對真理天天灌輸給學生們,就可以了。這批高校要聘那麼多老師,可是便宜太多了。甚至,可以借助互聯網,連紙都不需要,印刷也不需要,那又更便宜了!幾乎無成本。解放全人類,恐怕也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