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农村改革之父”的杜润生近日逝世,在各种纪念文章中,最常见的是突出他的高级幕僚身份,以及据此参与中国改革的历史生涯。一个突出的整体论点是,杜润生象征“一个时代的结束”。而这个“被结束的时代”,究竟是什么,则又语焉不详。
如果把改革看作是对真实需求的调整与回归,那么,纪念杜润生的最好方式就是讲述真相。而这个真相就是:改革作为政纲已经成为非主流,改革作为社会进程已然衰落,改革作为意识形态已经束缚了思维,改革作为僵化的国情掩饰了更多迫切的问题。
将改革的真实处境周知大众,以便帮助他们从笼罩已久的改革话语中解放出来,也许才是当前需要严肃对待的“思想解放”。本应由改革派人士出面担负起这一揭示真相的责任,然而迄今为止,改革派对此保持沉默,顾左右而言他,继续要将改革话语供奉起来。
单就农村改革而言,包产到户之后至今的几十年,没有什么值得数说的成果。杜润生制订及其门徒“萧规曹随”沿袭下来的中央一号文件,也多是徒有其名,农改在城改之前就早早陷入停顿。甚至,在农改派长期持有话语权及政策权的情况下,农村愈加凋敝。
在更大的改革视野里,改革早已丧失了行动能力,逐渐剩下话语的空壳,并且依据话语的空转来维持“改革”表象。实际上,“改革已死”弥漫在我们周遭,这是不难感知的“改革”真相。这样的“改革”本是反常,却变成了装饰性的意识形态景观,混淆民众的三观。
对杜润生的歌颂,及将他与改革历史深度捆绑,想要在深受改革话语蒙混的民众中继续收获哀悼的脸庞,这不是一种恰当的纪念方式。改革话语一度收割了众多信徒,但是在其变迁乃至于反噬思想行动的今天,不顾实况,对改革话语行“维稳”之实,显得相当残忍。
改革话语衍生出的渐进改良方案,已经被现实冲击得七零八落,不仅没有现实的政治基础,也愈来愈频繁地背离民意所向。在现实与民意两个关键的维度上,改革被掏空了,却迟迟不肯退场。改革像“二房东”一样向民众征收服膺的税赋,这让民众蒙羞日甚。
因为活得足够长,杜润生的“遗产”早已由它的门生瓜分。将杜润生的遗产置换成改革遗产,加以重生与重温,试图继续征召社会与大众,进而在改革已死的阴影下坐享不改革的荫庇,不仅令杜润生的影响力止步于现实困境,也令门生信徒披上了不道德的光环。
所幸的是,“改革已死”的判断已经由独立于改革派的知识群体下达。关于改革的实况,分化成不同的认识群体。但是在很大范围内,“改革”及其行动策略依旧像是话语上的CCTV,日夜广播其陈旧的意识形态。改革及其信徒逐渐从真诚推动陷入了狂热维稳中。
杜润生以逾百岁高龄从“改革已死”的实景中解脱,这是一个带有寓意的离逝:他的信徒若有起码的勇气,就应重新衡量那个号称从杜老手里继承的改革“不动产”,而不是幻想着仅靠这两个字再通吃几十年。向民众讲述“改革已死”的真相,就是第一步骤。
真相并不总能抚慰人,告诉一个残破的“改革”真相,更会扰动许多人的心念,可真相却是躲不过去的起点。与其急切地确定杜润生的象征意义,不如反求诸己,发动对改革的检讨,推开一些显著的阻碍。当然,随着时间推移,路径竞争之下,关于“改革”的真相,会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2015/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