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源于中东的一神教（如基督教与犹太教、伊斯兰教）为宗教文化主体地区，反对偶像崇拜和人的神化是其特色。人的凋像和画像，在犹太教和伊斯兰教地区被严格禁止，甚至有位沙特阿拉伯国王因为引进电视而被保守派穆斯林暗杀。但是在远东儒、佛教为主体的地区，偶像崇拜、人的神化成为文化特色。加上政治上极权专制主义影响，中国、台湾都一直存在将国家政治领袖神化、对其进行偶像崇拜的习惯。在当下，中国正在进行一场新的造神运动，而台湾在祛除旧有政治偶像的过程中，也进展缓慢。

 

最近两三年以来，中国大地上正掀起对习近平的一场新的造神运动，被称之为「二次文革」。毛泽东的画像及僵尸还未从天安门广场清除，大权独揽的习近平作为新的神、新的偶像却被中国人开始膜拜起来。「东方又红、太阳又升，中国出了个习近平，他是人民的大福星」，一曲《东方又红》借毛尸还魂，习近平俨然成为中国人的第二个救世主、第二个弥赛亚，其他诸如《要嫁就嫁习大大这样的人》《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全民偶像习大大》等歌颂、崇拜习近平的「赞美诗」也层出不穷。习近平像章、习近平语录、习近平半身凋像等类似毛泽东的偶像崇拜物件也开始在中国流传。「习近平万岁」的标语也层出不穷，显示习近平不仅要做君主而且要做长生不老拥有永恒的神灵。党高于国家、领袖高于党，个人崇拜利于巩固党的政权、伟大光荣正确的神一般的领袖将使党和国家千秋万代。

 

而在台湾，民主进步党籍立法委员高志鹏日前主张修正〈中华民国国徽国旗法〉，去除立法院主议场的孙中山遗像，取消向国父孙文敬礼宣誓等规定，结果引来轩然大波，国民党认为去除孙文画像是「文革元年」，是去除祖宗牌位般的数典忘祖！并拿出现行《中华民国刑法》第160规定：「意图侮辱创立中华民国之孙先生，而公然损坏、除去或污辱其遗像者」，都必须接受法律制裁。而1954年修订过的〈国徽国旗法〉第6条规定：「政府机关学校团体，及军事部队，应于礼堂及集会场所之正面中央，悬挂国旗于国父遗像之上」。总统、副总统乃至于其他文官就职宣示时，也要对国旗及国父遗像宣读誓词。

 

其实向遗像鞠躬，完全是把人像当灵，当作孙中山还活着。偶像崇拜的核心就是把人当作长生不老的神灵来对待，认为他一直活着，成为神灵与世人同在。这也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相同表达。毛泽东、列宁、斯大林、胡志明等社会主义国家元首死后保存遗体供人们瞻仰，目的就是要获得永恒万岁的意义。把政治首脑当作神灵、当作救世主、当作半神半人的帝王来拜，就是典型的偶像崇拜、造神运动。

 

本人首次去台湾，被台湾媒体自由开放的言论所感动，为台湾取得的民主成果而自豪。但是去了孙中山和蒋中正纪念馆后大失所望。我发现孙中山和蒋中正的石像前站立着如蜡像一样巍然不动的活的卫兵，他们一起营造一种神秘神圣的气氛。而且每隔数小时，就有一次庄重的换班仪式，吸引游客全部到石像前观看、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从卫兵庄重肃穆的神态和仪式来看，他们完全把石像当作神灵来看、也完全认为两个石像是活的人。这与美国首都华盛顿最为庄重的林肯纪念堂里没有士兵孤零零的一个林肯石像的情景，完全是天壤之别。一个是把石像当神，另一个纯粹是一种纪念而已。

 

政治领袖被神化，无疑是政教合一或威权专制的政治文化的残余。而民主政治的前提，就是承认每个人的有限性，人不是神、都不是完美的、都不需要膜拜、都需要监督和批评。民主政治的文化，一定要去除政治领袖的神圣性、偶像性、宗教性。正如伟大的西方哲人韦伯（Weber）认为人类现代化的标志之一就是除魅——破除政治等人类生活的巫术和宗教性质，还政治以世俗性，还政治领袖以凡人性。

 

而在除魅过程中，基督教新教尤其是其中的加尔文宗起到了巨大作用。伟大的神学家、加尔宗奠基人约翰加尔文担心自己会被神化和崇拜，死前立遗嘱隐藏自己的墓地，所以世人至今都不知道加尔文葬在何处。继承加尔文宗精神的英国清教徒正因为拒绝承认英国国王是教主而被残酷迫害，很多人不得不飘洋到美洲。人不是神，人敬拜人是典型的偶像崇拜，这种基督教的核心教义已和民主自由等普世价值一样在英美等国成为现代文明的奠基石和常识。

 

为遏制造神运动，台湾社会也应该多吸纳基督教文化。圣经十诫之一就禁止拜偶像。出埃及记20:3-4：「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不可为自己凋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彷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事奉它……」。其实孙中山早年由于基督教的影响，在18岁时与陆皓东一起破坏村中北帝庙神像，捣毁偶像，不为乡人所容。辛亥革命后，孙中山与共产主义势力联合，后者的极权思想和造神运动逐渐影响国民党，孙中山一死，虽然没有像共产主义国家的惯例将开国者放在水晶棺里永远保存遗体，但也修建了帝王级别的中山陵。陵者，帝王之墓也。想孙文一生主要在反抗帝制，死后却受到了帝王待遇;作为基督徒，他肯定反对把人当成神、反对偶像崇拜，但是吊诡的时，目前在台湾，他却被国民党当做神来对待。如果孙文在天上知晓这些情况，不知当做何感想？

 

是国父就应该把画像挂在议会吗？美国众议院和参议院议场都只挂国旗而没有放华盛顿的画像，印度国父甘地的画像也没有出现在印度国会主议场，土耳其国父凯末尔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画像高高挂起，因为土耳其是伊斯兰教文化地区。所以是否要悬挂孙中山像与其国父身份并无关系，也与「去中国化」毫无关系，真正有关系的是去偶像化、政治领域的除魅化，是台湾民主转型的彻底化问题。继续悬挂国父遗像，倒真正是中国的「文革遗风」，因为文化大革命是中国个人崇拜、将毛泽东当作神的巅峰。虽然这次高志鹏的提桉被搁置，但是台湾政治的偶像崇拜、造神运动必须被禁止，国会主议场移除国父遗像、孙蒋纪念馆取消卫兵，相信会被越来越多拥护民主政治的台湾人所认同。

 

圣经哥林多前书10:14：「我所亲爱的弟兄啊，你们要逃避拜偶像的事」。总之，清除偶像崇拜和人为造神运动，在两岸都有极大的迫切性。台湾是如何铲除个人崇拜的残余问题，而中国一方面需要铲除旧的个人崇拜（毛泽东），另一方面需要遏制住习近平发起的这场新的个人崇拜运动，中国不仅需要把毛泽东像及尸体从天安门广场消除，更需要让这场愈演愈烈的“习泽东”造神运动在中国大地上如同人造巴别塔一样戛然而止、彻底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