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访学三月，主题之一便是考察日本的媒体报道自由。谁曾想，民主已经70年的日本，法律上规定的言论自由、报道自由最近两年在安倍的各种「阴术」管控下受到不少限制。
这种情况好比一个人从空气干净的地方到雾霾深重的环境里，是很难忍受的。以至于NHK的一位年轻记者私下里和我抱怨不止，萌生离职之意。此前朝日新闻的一位记者因为福岛核事故报道最后被迫离职，这在过去是从未发生的事情。现在日本传统大报和电视台批评安倍的声音日渐稀少，而附和安倍的则日趋增多。
这让我想起2008年的美国之行。那次我和柴静两人走访了不少美国大报，也访问了美国国务院主管新闻发布会的官员。我问其中一位：看到那些经常批评你们的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回答很有意思：当然不开心。按照中国思维继续问：有没有办法惩罚？答：几乎没有办法，只能是将重大新闻透露给它的对手，以此方式进行惩罚。
可见，在任何政体下，官员都不喜欢被批评，都不喜欢批评他们的媒体。但不同的是，民主体制下，官员即便讨厌常爱批评他们的媒体、记者，也基本上不能直接报复。上面所说的安倍「阴术」，也主要是两种：私下约媒体高官吃饭沟通、直接批评不听话的媒体。前者是软手段，拉拢媒体高层，对下属的报道方向进行管控；后者是硬手段，首相的批评有可能带来报纸订阅量和广告量的减少。通过这软硬两手在报社内外营造一种避免批评安倍的气氛。而安倍政府是绝对不敢直接干预媒体内部报道业务，更不会要求对某个记者进行惩罚。
这和非民主体制下的媒体管控，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在某国，宣传部门对媒体的报道从来都是直接干预，发布报道指示，下达禁令、对敢于违抗禁令的媒体和记者严惩不贷。后来居上的网信办，则管控手段更多：删帖、屏蔽、销号。如果说某国的一些市场化媒体是带着镣铐跳舞、在夹缝中求生存，一点都不为过。
现在更过分了，报纸的头条、网站的头条上什么，都是绝对按照上级要求来办的，这里面丝毫不考虑新闻价值。大概从去年开始吧，某人天天盘踞在头条，即便是国内外发生重大的灾难新闻，他也从来不谦让一下。而且某种形式上的「文字狱」开始死灰复燃。 《南方都市报》的「魂归大海」事件令人匪夷所思，无界新闻「公开信」事件引发的大抓捕更是营造了一种恐怖气氛。
最近两年，总是有人翻起当年习仲勋建议制定《保护不同意见法》的往事来，真是令人感觉无比幽默，然而是黑色幽默。今天连中央都不许妄议了，而且党员们被要求增加看齐意识、核心意识。任志强仅仅是在微博上质疑了一下最高领导人「党媒姓党」的说法，就被大字报式地集中批判，并被销号。好在他也是红二代出身，并有党内大佬密友靠山，否则不是「贪污」就是「嫖娼」的下场等着他！
作为一名中国政治观察者，我当然在一定程度上理解最高领导人的「难处」：按照集权体制下的领导人权威递减铁律，作为第五代的他必然遭遇党内诸多势力的挑战，他不能甘心当一个前任一样的「弱主」，又不愿走党内民主的道路，反而逆着规律和潮流搞起了个人崇拜的老戏法。这似乎一时奏效，营造出了一片表面的强势，但由于时代已然不同，这种老戏法终究不能走远。
两会期间发生的各种诡异，显示他的风头受到较大压制，余下的时间就看他是否有足够的反省意识。胡时代后期的「不折腾」其实无论对党内还是社会，都是一句警示。很显然，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谁在这个时代还妄图搞毛氏大折腾，谁必然就会被这个时代抛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