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低气压笼罩着的整个北京城仍然像一座桑拿室,但人们盼望已久的暴风雨并没有从天而降,而是从巨大的“鸟巢”上空升起:北京第29届奥运会开幕式表演,带给世界的,肯定是有史以来最响亮最辽阔的掌声。当各国运动员陆续入场时,10万观众坐席成了风暴中的海岸,一次又一次被海潮般的掌声所淹没。
当 然还有近百尊坚硬肃穆的礁石,是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政治家们——国家元首们,或政府首脑们,矗立在海岸上和掌声的浪潮中巍然不动,线条挺刮,神色庄重,让 人肃然起敬,想要起立行礼。但在主火炬塔以一种出人意料的神奇方式点燃之后,他们就将退场,去竞赛场边当观众,或者在东道主的宴会厅里当宾客,或者回到自 己的国家里去处理政务……和他们一起退场的,应该还有近半年来像这两天的阴霾一样缠着北京的奥运政治。
关于“奥运政治”,美联社8月4日评论布什来北京奥运会观礼时说对了一半:历史上的奥运会都和政治难脱干系,从冷战时期的抵制活动,到恐怖袭击,再到此次北京奥运会火炬在境外传递时遭到干扰。
但还有另一半:从现在往前推,越往前,奥运会与政治的联系越紧密。古希腊的奥林匹亚运动会本身就是军备的一部分,虽然说比赛时要休战,但比赛是为了更好地战。在冷兵器时代,健壮的体魄是战场上制胜的法宝,体育锻炼从来就是斯巴达人常规军事活动之一。
在古罗马时期,利用奥林匹亚运动会搞政治搞出的动静更大也更荒唐。罗马皇帝尼禄想用奥林匹亚桂冠来装饰自己的皇冠,被统治的希腊人则想用几棵橄榄树编制成的 成百上千的桂冠换取自己的独立。结果就出现了一些历史趣事:为了获得更多的桂冠,尼禄命令把时间相隔太长的那些赛会集中在一年内举行,有些赛会只好一年举 行两次,应当在公元65年举行的第211届奥林匹亚赛会,为了他的缘故推迟到66年重复举行。尼禄除了会唱点卡拉OK外,其实并不会其它体育项目,他一反常规,在奥林匹亚赛会上设立音乐比赛。他赛歌时,任何人都不准离场,结果,一些孕妇只好把孩子生在剧场里。看来,尼禄可以忍受观众增加,即使他或她是新生婴儿,不能忍受观众减少。在他获得的桂冠可以用车装的时候,他宣布希腊自由了。
与尼禄相比,希特勒虽然是个更大的独裁者,虽然他也想借1936年在柏林举办的第11届奥运会证明他的雅利安人种优越理论是正确的,还创造了火炬接力形式,并把火炬当做权杖来传递:在火炬穿过的希腊、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匈牙利、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等国,不久后不是被德国占领,就是沦为德国附庸,但他并没有把奥运会搞得像尼禄那样滑稽,也没有为自己设立专门的演讲比赛。
借奥运搞政治,也不是独裁者的专利,民主国家其实也搞。在二战后的当代奥运史上,最先把奥运会当作政治替罪羊的还是欧美等西方国家。在苏联于1979年圣诞节前夕入侵阿富汗之后,有67个以西方阵营为主的国家抵制了1980年在莫斯科举行的第22届夏季奥运会。结果,苏联阵营也抵制了1984年在洛杉矶举行的第23届奥运会。
1981年9月,国际奥委会把第24届 夏季奥运会举办权授予汉城,也不能说没有西方国家主导的政治考虑。当时的韩国还不能说是发达国家,与朝鲜的敌对使它处于战争边缘。但它的双重身份获得了世 界上两大对立阵营的交叉共识:第一,它还是发展中国家,获得了第三世界同情票,同时,它又是美国盟国,西方国家也不反对它;其次,它是全斗焕军事独裁国 家,非民主国家目为同类,另一方面,它向民主化过渡的倾向十分明显,1981年3月,全斗焕通过议会选举就任总统,西方国家要鼓励这个趋势。果然,1988年2月,就在奥运会开幕前夕,韩国总统实现了全民直选,韩国进入了制度化民主时代。
韩国案例似乎让某些西方政治家记忆犹新,觉得把奥运当民主牌或人权牌打,是可操作的。罗马教皇为北京祝福,欧盟和美国议长给北京压力,前者诉诸主权外交,后 者诉诸人权外交,其实都是政治。政治并不一定是坏东西,但号召运动员搞政治,一定不是好东西。在运动员上场的时候,政治还是走开为好,除非你想做当代尼禄。
 
             2008年8月8—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