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官员是不对人民负责的,他们只对上级负责,让上级满意,自己在政治上才有前途。
习王反腐已经轰轰烈烈进行3年多,目前还看不到官场腐败有所收敛,但还没有消停的迹象。中国官场腐败的根源是什么?经济学家说腐败是一种权力寻租行为,政治学家说政府权力在暗箱中运行,权力失去监督与制约,掌握权力的官员倾向于利己自肥,从而背离了人民向官员授权的本来目的。
这是对权力腐败的一般化解释,其中一个前提是“权为民所授”。中国共产党也对外宣称权力来自人民,官员是人民公仆,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但中共向来是自己打天下、自己坐天下,政权是夺来的,权力是自授的。如果真的权由民所授,政治上必定会有一种授权机制,但可惜没有。事实上中共鄙视选举制度,认为选举是资产阶级民主,披著民粹的外衣,实则资产阶级代理人轮流坐庄,实行资产阶级的阶级统治。他们反对这么干。
中共反对民粹政治,那么它奉行什么政治呢?共产党认为自己发现了人类社会的真理,它要为真理而斗争,所以它执政的过程就是一个追求真理、按真理办事的过程。虽然它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代表人民的利益,但它就是不赋权于民、搞全民选举。虽然不搞选举,它却宣称自己代表真理、追求真理,并由党内一班人上台掌握权力。他们的逻辑是,通过代表真理,从而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在上世纪80年代,邓小平、胡耀邦都曾指控共产党内有深厚的封建主义,他们的意思是党内缺乏最起码的民主。封建时代权力的来源是武力,但被包装成“君权神授”。共产党夺取政权后,“君权神授”变成“权力来自真理”。权力因为代表真理,所以代表了人民。
在“权力来自真理”背后,存在著一种权力的恩主─门客结构。一个在党内掌握权力的人,拥有提拔、任用、贬黜下级的权力,这些下级是其权力的追随者。前者是恩主,后者是门客,门客得到恩主的庇护,成为其权力向四面八方延伸的代理人。当然,恩主也可能是上一级更大恩主的门客,而门客也肯定是下一级更小门客的恩主。
在大陆,官员是不对人民负责的,他们只对上级负责。只有让上级满意了,自己在政治上才有归宿和前途,才能跻身恩主─门客结构中,得到提拔和庇护。实际上“对上负责”还不是真相的全部,所谓“对上负责”本质其实是代表恩主的利益,使恩主的利益最大化。而恩主豢养一批门客,目的也不仅仅是要门客对自己负责,他们实际上是把门客视为自己权力的延伸和利益的对外拓展。
这种恩主—门客结构,是中共权力配置的一般形式。前中常委周永康发展了一个以蒋洁敏、李东生、周本顺、李崇禧等人为核心的亲信圈子,其中包括他不同时期的秘书郭永祥、李华林、冀文林、余刚、沈定成、谈红等,近两年陆续被揪出来的官员就多达35人,其中省部级官员就有8人。这些人代表了周永康在中国官商两界的影响力,并向周永康及其亲属输送各种政治与经济利益。这种恩主—门客结构不是腐败的原因,而是权力腐败本身。
在中国大陆,从总书记到乡长和村长,都发展并拥有自己的权力上的门客。门客的权力是恩主赐予的,而不是像他们对外声称的,权为民所赋。每个总书记上台前和上台后,都要安排一批自己的亲信,此即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们需要用亲信奠定自己权力稳固的基础。几乎在所有层次上,“一把手”更迭都意味著下级人事更迭,新领导一定会在自己的权力领地里换上自己的亲信,或者培养一批追随者,这也是为其“择机腐败”未雨绸缪。
这种权力的恩主─门客结构还导致激烈的“权力黑市竞争”,在第一批门客成功做稳门客之后,更多的人也想跻身门客之列,他们的竞争策略就是行贿。恩主选择第一批门客,要看他们是否“可堪栽培”,比如他们机不机灵、懂不懂得感恩戴德以及其他个性等。后来者深谙人性的本然,他们乾脆开门见山,直接向领导输送利益。而领导也的确见钱眼开,于是谋仕进者纷纷拎著钱袋子趋奉于各级领导的门庭。
这不是公开的政治竞争,而是一种黑市买卖,权力的标价是没谱的,你认为值多少钱就看你有多机灵以及你自己能够弄到多少筹码。这就像赌石一样,你押上几十万元,但不一定会有任何回报,有时候还可能输得精光。所以行贿未必保证你当上门客,原因是别人出了更高的价钱。但全中国人民都知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无人升官难。
恩主—门客结构带来的赌石式竞争策略反过来消解了恩主—门客结构曾经有过的某些人际信任因素,变成一种赤裸而冷酷的权钱交易。谈信任成了奢侈,单纯的熘须拍马不起作用了,要想拿到进入权力的恩主—门客结构的门票,只剩下花钱购买这样一种形式。可能总书记非常反对权钱交易,反对团团伙伙,但他本人正是恩主—门客结构中最高最大的那个恩主。他提拔很多人,这些人感激他、追随他,如果不是搞团团伙伙,那就一定是追求真理了。但他们心中有真理吗?真理是什么?真理在哪里?
恩主—门客结构是很古老的一个权力现实,从中我们看到了跨越现代中国和古代中国的共性部分。这种恩主—门客结构,通俗讲就是权力与利益的分封制。封建专制主义不是影响中共权力结构的历史条件,而是中共权力结构的本质。由此决定了中共权力结构的两个主要特征,一是分封与专制,二是制度性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