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中國政府多個部門開足火力，對外解釋中國對於南海仲裁案裁決的「原則立場」。但很遺憾，這些解釋和自我辯護在很大程度上只是「馬後砲」。中國外交部基本上當了一回事後諸葛。
作為中國人，我剛剛聽說2個事實：一是海牙常設仲裁法庭與聯合國、國際法院無關；二是海牙常設仲裁法庭法官是拿了菲律賓的錢進行仲裁。前者是國內媒體轉發的聯合國、國際法院各自聲明，後者是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劉振民透露的。我感到好奇的是，中國為什麼不事先把這些重要事實講清楚說明白？中國對國內異己一向強調「批倒批臭」，可是對這個海牙常設仲裁法庭倒是顯得生怕損害了其國際形像似的。
這決非什麼小事或細節，而是小中寓大，直接影響到很多人對南海仲裁的印象和基本判斷。海牙常設仲裁法庭是一個國際仲裁機構，並不具備聯合國機構身份，但是國際國內都有很多人誤以為它是一個聯合國機構，具有相應的權威性。經常有西方媒體稱其為「聯合國仲裁法庭」，不要以為他們是故意歪曲事實，很可能他們的確很無知，就像很多美國人從未聽說他們的前商務部長、駐華大使駱家輝一樣。而且它實行有償仲裁，在當事一方拒絕參與仲裁的情況下它還強行仲裁，其動機本身就可能很可疑。既然美國和日本把海牙常設仲裁法庭包裝成一個主持國際正義的機構，中國就應當扒掉它的畫皮，讓它在光天化日之下裸奔。可是中國外交部事先並未這麼做，令人不解。
中國外交部也不是什麼都沒幹，其他他們很忙，經常就南海仲裁案表態，但他們主要是老生常談，通常不得要領，一般人聽來簡直不知所云。比如南海仲裁案的要害在於非法，而中國一直強調不參與、不承認與不執行，把宣傳放在了自己的「三不」政策上。在揭露海牙常設仲裁法庭的非法本質上，中國外交部完全無所作為。現在裁決已經公佈，他們居然說，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無恥。這說明，中國外交部缺少基本的預見性，從而錯失了有效應對的時機。
又比如上世紀越南曾多次照會中國政府，承認中國在南海的主權；按照以美國為當事一方的幾個國際條約規定，菲律賓的領土不及於中國南海。但中國外交部從不言及這些基本事實，永遠只會重複幾句話：「南沙群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中國對南沙群島擁有無可爭辯的主權」，等等。它給國際社會的印象就是中國詞窮而理屈，屬於不講道理。
但站在菲律賓背後操縱的美國，恰恰是一個宣傳大師、政治修辭大師和策略大師，善於把霸權主義包裝成奉天行道，並且讓它深入國際社會。在國內政治中，美國高度重視言論自由，提倡新聞專業主義。但在國際政治中，美國擅長輿論操縱，經常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但偏偏遇到了一個笨嘴笨舌的中國外交部，使美國的宣傳與修辭如入無人之境，所向披靡。中國外交部經常說，美國的詭辯不值一駁。但所謂「不值一駁」只是中國外交部自己認為，當中國外交部不知道如何剝開美國畫皮的時候，美國就抱得美人歸。
造成中國被動的根本原因，是中國不承認某些社會科學，不尊重專業能力。就像中國政府派黨內幹部去管理中國科學院以及諸多高校一樣，中國政府忠誠的外交官可以妥妥地搞掂一切外交工作。他們以為，有黨的堅強領導和領袖的英明偉大就行了。在先進國家或地區，政府高度重視政治傳播，並且視之為一個重要專業領域，總統府、外交部、國防部都設立新聞官或發言人，用高薪聘請專業人士操盤。但在中國，很少有專業工作受到基本的尊重，大學校長、企業高管、法院院長都由黨委指定黨官充任。外交部新聞發言人，很自然地就是些外語學院、外語係來的畢業生，他們或許當過翻譯，在駐外使館幹過幾年，但在政治傳播、國際傳播方面絕對外行。
所謂不尊重專業，就是認為任何事可以由任何人幹，並且幹得好。國際政治傳播是一項專業技術活。美國人總結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西方參戰各國的宣傳與傳播現象，寫出了《世界大戰中的宣傳技巧》，奠定了傳播學學科的知識與理論基礎。他們發現宣傳有規律可循，有達到宣傳目標的方法與技巧。而中國共產黨靠對新聞單位的人事任免權、黨紀甚至飯碗回收權，成功實現了對國內輿論的控制。他們迷信權力，目中無「法」，或者認為權力就是方法和技巧。他們把國內方法用於對外宣傳和傳播，滿嘴只有老生常談，結果就是不得其門而入。
最令人不解的是，中國經常講要與敵人或對手打輿論戰、法律戰，卻從不研究打輿論戰的方法和策略。發現自己失敗後，他們總是指責美國或西方掌控了國際話語權。但國際話語權是一種什麼機器或智能裝置？所謂國際話語權，無非是美國與西方國家尊重國際政治傳播的專業知識與能力，重用了專業人員，遵循傳播學規律，開發了一系列傳播方法與技術，在宣傳上實現了中共所謂「入心入腦」。中國既要打輿論戰，又不遵循傳播規律，也不啟用專業人才，加上中共威權不及於中國之外的世界，輿論戰的失敗可想而知。這就像中國想在南海打敗美國，卻還在調用清末僧格林沁的部隊，不用導彈、航母和潛艇，而是用屎尿和女人的經血攻擊敵人，不失敗才怪！
現在來做事後諸葛，不是說完全無意義，但仲裁的惡劣影響已經在那裡了。從中我們得到了一個慘痛教訓：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關鍵既不在GDP，也不在全面小康，而在人、觀念與制度設施的現代化。不尊重知識，不尊重科學，不尊重專業與專業人才，迷信權力可以搞掂一切，這正是中國的軟肋。不洗心革面，中國在與美國的競爭中只會以失敗居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