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转型与网络时代征文)
乌坎民众维护土地权(网络图片)
曾经享誉全世界的乌坎村民抗争事件,最近遭到专政的疯狂围剿。在村民领袖、民选村官林祖恋被抓捕判刑后,乌坎村民掀起又一轮抗争后,最近又有数十名村民被抓捕,据媒体报道,当局出动千名武警,动用催泪瓦斯、辣椒水、橡皮子弹,对乌坎进行报复和镇压。目前,乌坎抗争可谓已经陷入绝境。
五年前,在大陆民间和海外舆论的高度关注下,乌坎村民维权在与官方的妥协下获得了初步成功,乌坎渔村成为世界舆论的中心,乌坎被誉为中国乡村基层民主的典范,然而好景不长,积弊深重的乌坎土地与腐败问题并没有解决,在乌坎领袖林祖恋决心继续发起抗争后,他被迅速抓捕并被判刑。与前次不同的是,此次乌坎抗争规模不可谓不大,持续时间更长,可是舆论关注却无法与上次相比,原因何在?无它,是大环境发生了变化。
对此,独立作家野渡有专文评论:“这种‘不授人以柄,不冒犯官方,不挑战官方政治正确,不质疑官方的执政合法性’的‘乌坎模式’更多是民间期待为中国的变革提供可以借鉴的模式而主观作出的美好愿景,冀望能以去政治化的策略自下而上在执政党的容忍范围内有限度抗争,形成体制外民意和体制内健康力量良性互动氛围,从而建设公民社会实现有序的社会转型。”确实,曾经臆想出的“乌坎模式”其实是胡温时代不折腾语境下的产物,乌坎第一次抗争正好处在微博鼎沸的黄金时代,海内外的舆论为乌坎抗争编织了一道保护壳,乌坎抗争的去政治化策略也为当局所容忍,乌坎村民举着国旗和拥护共产党的标语的维权方式,遵循的正是美国学者裴宜理所言的规则意识,这种去政治化的抗争虽然曾获得当局的暂时性妥协,但在如今的冰河时代,却不再成为可能。
乌坎不过是一个沿海弹丸之地的渔村,所涉及的利益也只是地方性利益,在专政的的维稳逻辑里,应该是没有威胁性的底层维权。然而如今的新极权体制依然出动武警,不惜铁血打压。在我看来,专政打压的不是一个底层渔村,而是要打压乌坎这个曾经的符号,以及这个符号所包含的民主想象,哪怕这个民主想象不过是曾经的臆想和投射的虚假希望。
专政用橡皮子弹和大规模抓捕来告诉世人:专政不会允许任何系统内的自治野草生长。乌坎的符号性效应必须扼杀于萌芽状态,如同环球时报的评论 “如果全国各地的矛盾都用乌坎村民的激进方式表达的话,中国基层看到的将是一片混乱和骚动”。专政系统对乌坎的外溢效应的恐惧和担忧才是它决心铁血扫荡的原因。
曾几何时,中国乡村民主选举被寄予很大希望,在媒体和学界的密集拔高和过度阐释下,中国基层的民选和村治被赋予了民主实验起点的意义,然而历经近二十年的蹒跚,基层民选不仅没有如乐观者所料的那样递进到乡镇、县市的层级,其自身也溃败不堪。当下乌坎的失败于是成为一个标志,它向世人宣告了中国乡村民主选举和底层的去政治化维权的失败。
五年前,在乌坎成为舆论的中心的时候,我曾在接受采访和文章中都谈到不要过度拔高乌坎维权的意义,它不过是落实《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在制度破局和建设上并无新意,乌坎维权的意义在于村民的抗争,而不是所谓的民主选举。乌坎村民举着红旗去市政府上访、游行、维权也并没有超越当局的红线,在乌坎事件之前或之后,比乌坎更大规模的维权也有,但乌坎却是获得最大舆论关注的,这与当时的社会语境有关,一方面,乌坎事件正处在微博的黄金发展期,容易发酵成舆论巨大热点;另一方面,乌坎地处广东沿海,当时被目为改革派的明星汪洋正好主政广东,恰逢十八大马上召开,民间投射出很大的虚假希望,试图以乌坎的基层民主模式开启出一个可以逐级推广的转型图式。
那个时候,在北京,饭局上碰见的人都在谈乌坎,我在书店里碰到一个在乌坎呆了一阵的人,他唾沫横飞的大谈乌坎的意义,话语之间,无比的得意,仿佛捡到一个香饽饽似的,一幅中国明天就要开始民主转型的样子,那种小知识人的投机轻浮与廉价乐观着实可笑。
事实上,中国的乡村民主选举不是第一次被世界寄予希望,当年海选的热闹和喧嚣如同泡沫,这么多年过去了,诚实的人应该看清楚了:所谓中国的基层选举,不过是中共向世界展示的虚假民主的橱窗和道具,用来抵挡国际对中国不民主的质疑以及平息国内人们的不满而已。
乌坎今日遭遇的扫荡其实宣告了互动思潮的彻底破产。互动思潮在中国泛滥已久,是在江胡时代占据主流的民间思潮,它是渐进转型论的变种,主张通过官民之间的良性互动来促进体制的改革与转型,对体制内健康力量充满期待,认为中国的转型之路只有通过官民互动,相互妥协才能成功,对于坚持突变论的反对思潮持坚决否定、抵制态度。互动思潮在微博鼎沸的黄金期曾经被视为压倒性的政治正确,为一大批著名公知和媒体所追捧。然而好景不长,十八大后,新极权魔兽降临中国,专政体制不断亮剑,对民间进行全方位扫荡和高压,互动思潮瞬间成为贩卖虚假希望的廉价梦呓,乌坎事件五年之后的惨遭镇压不过是新近增加的一个恶例。
在大陆残酷的专政体制下,互动思潮本身就是破绽百出的海市蜃楼的观念,它预设出专政体制内存在着所谓健康力量,并对这些健康力量寄予希望,热衷于寻找改革派代表或群体,沉醉于以最小的代价换取统治集团的裂变和分化,试图描述出一个未来的圆桌会议的可能性图景。如此对专政体制的移情想象和错误判断,完全无视专政体制持续六十多年对国人的掠夺与强暴,无视专政体制从未放弃的谎言和暴力统治事实,无视专政体制假托改革之名行暴政之事的铁血现实,试图通过劝谏和呼吁来说服专政放弃其统治利益,无异于痴人说梦的呓语,不过是注定要破灭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