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转型与十字方针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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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陈兵两孪生兄弟(网络图片)
 

 

陈卫、陈兵系同卵双胞胎兄弟,无论正面、背影、侧面、坐立行走的姿态甚至举手投足都一模一样。尽管各自成家,兄弟二人仍不由自主选择同样的装束,点同样口味的饭菜。最重要的,是这兄弟二人信奉同样的价值理念,有着心有灵犀的共同追求。

 

如今,他们都是专制政权之下的政治犯,罪名都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

 

兄弟二人一九六八年生于川陕鄂三省交界的遂宁,你没有猜错,在他们上学期间,正赶上轰轰烈烈的六四学运,这兄弟二人深受影响。陈卫在北京理工大学,而陈兵在西南石油学院,虽然兄弟二人并未遭到直接“处分”,激愤之情却从未消退。1992年,陈卫因涉入自由民主党案,以“反革命宣传煽动”获刑七年。他曾被关押在秦城监狱,并非因为是什么高官,而是北京的监狱满了,不得不从秦城借一角来关押他们。一条笔直而冷清的公路通往那“宗人府”,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留下了什么记忆,只听他津津有味地说:将用不可告人方式得来的烟丝,用纸成鹅毛管细的一根,一人一口轮着吸。说到此处他兴致大发,要为我演示了一番,费尽周折,卷了根直径两毫米左右的烟卷,望着那烟卷他怅然若有所失,似是在望着烟卷背后什么模糊的景象:“多年没有操练,技术退步了……”

 

他毫无隐晦自己年轻时曾经幻想进入官场的愿望,“效忠朝廷,牧养小民”,颇有传统士大夫遗风的理想。并且,他从不怀疑自己能升到很高的位置,至今依然,若非命运改变使他杜绝此念的话,他自信自己已经处在很高的位置。尽管我深表怀疑,因为我明白官场上步步惊雷,能青云直上者实属运气。只是一直不敢说出了坏了他的兴致,因为接下来的话题变得肃穆。“六月三号那天晚上我在北京,我感觉浑身发冷,情不自禁地颤抖。”他语速急促起来。“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他们居然能干出这种事。”从那一晚开始,效忠朝廷的梦破碎了。

 

一个新的梦想却就此开始,更加伟大而光辉的梦想——中国的宪政。兄弟二人曾经有过一个协定,陈卫可以尽情地去为理想奋斗;而陈兵则专心侍奉双亲,若陈卫遭遇不测,家中还有一人为援。一人为国尽忠,一人尽人子之孝,这似乎是存在于《说岳》一类小说中的情节,就在当代真实地发生了。九十年代初,陈卫第一次系狱期间,苏联解体,越南失去了后盾,不得不重新奉行亲华政策,宣布效法中国施行“改革开放”,边境对中国商人敞开。年纪轻轻的陈兵承载着家庭的希望,决定到越南去碰碰运气。他的运气不好,或者说他并不具备冒险家所需要的种种天份:胆大包天、不择手段、不发财决不罢休的狂热……诸如此类。他蚀了本钱,只好回国。

 

兄弟二人最终在遂宁老家安顿下来。这座小城和中国的每一座城市一般,不住地急剧扩张。本籍籍无名,却因一笔埋藏在地下的财宝又闻名于世。这些财宝系蒙古入侵时,商人们匆匆埋入地下的货物,宋代的珍惜瓷器惊动世人,眼花缭乱。当年的商人们也许盼着王师驱逐鞑虏之后再回来掘取,一等就是七百多年。城市扩张的挖掘令这些财宝重见天日,人们为之沉醉。而就在此地,更珍贵的财宝就在人们身边却鲜有人知。这财宝,是被称为“遂宁三杰”的同学三人:刘贤斌、陈卫、欧阳懿。他们为自由不断地付出惨重代价而无所悔恨,人世最珍贵的财富既非古物亦非楼宇,更不可能是金钱。那应当是道德、情感、执着的爱和永恒的追随。

 

“是共产党自己,把我推到了它的对立面。”我记得陈卫送我上火车时的情景。“我年近四十,才明白自己当初经世济国的幻想何其可笑。”互联网的兴起给他出狱后沉寂的生活带来了希望,他重新变得生气勃勃。在不惑之年看清自己的归宿,非常令他振奋。他体型并不矫健,脚下却轻盈,一种国家未来和个人命运豁然开朗的快意在他脚下飞溅:他仿佛看到越来越多人正在觉醒。这更多的是一种错觉,其实人们早就觉醒,互联网只是改变了人们的社交方式,拉近了人们的距离而已。那一次已经买不到火车票,但是他告诉我大可不必担忧,因为到处都是他的熟人,他可以带我进到火车站内,然后先上车再补票。挤上拥挤的火车到远方去,找回自己的青春和心愿,那正是他所期待的。我明明地感受到,他比几年前初见时要精神百倍,我的旅程似乎就是他的旅程。我为他感到自豪,我相信他身上无以伦比的活力即将复活,但当时我顾不上为他的未来担忧。

 

几年后,陈卫因组织为同乡故友刘贤斌呼吁活动而被捕,当局逮捕并重判刘贤斌,是想要“杀鸡儆猴”。而陈卫居然“不识时务”,反而组织大规模的呼吁、营救活动,令他们大光其火。不久,陈卫被判刑九年。当然,没有这场呼吁活动,陈卫也很难逃脱专制魔爪,他抖擞精神又要挑战风车,一切仅在迟早之中。

 

陈兵再次成了陈家的主心骨,因为刘贤斌的女儿圆圆在学校里经常受欺负,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们骂她爹是“反革命”,给敏感的女孩身心带来巨大创伤。陈兵决心要让哥哥的孩子健康成长,他花费巨大精力,让所有家庭成员、亲戚朋友在孩子面前,都一致称赞那孩子的父亲,告诉孩子:父亲是他的骄傲,全家都骄傲。言谈中他似乎自认为是成功的,他为自己的努力感到满意。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地点头,有时在自己满意的地方情不自禁加重语气稍顿一顿。却有一股无法掩饰的不甘,说起这些时他并不愿意与人四目相对,我怀疑多年以来他一直期望着和哥哥换一个位置。

 

他经营着一个小小的公司,我觉得他的经营状况并不好,因为当我最近一次见到他时,他正提着一台旧电脑机箱,大老远从遂宁乘火车到成都找人修理,因为那台机箱里存着一些公司的关键数据,我怀疑他的公司仅有他自己一人。

 

他并不象陈卫那么健谈而自负,说话的声音稍轻一色,虽然嗓音象极了他的哥哥。脚步也不如陈卫那么轻盈,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或者稳健在拖累他去幻想远方。我说:“兵哥,你瘦了。”但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照看家族的自豪感中,并且似乎是在自己强迫自己去沉浸其中。

 

又过了两年,他也随哥哥后尘而去,起因是他参与出品了一款名为“铭记八酒六四”的白酒。同案还有苻海陆、张隽勇和罗富誉,我并不清楚这案件的真相,这对亲兄弟,如今入虎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