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想不到：第一，我发表于《观察》网刊（2月5日）的拙文《总理口误与草包智库》（以下称“库文”），由独立中文作家网站转刊后，点击次数超过了五百，从前我的文章由于学术含量高一些，从未达到过这么高的单篇点击次数；第二，在库文发表后的两天，网易新闻转刊《中国证券报》文章《中国统计数据准确可信》（以称“信文”），不足200字，跟帖评论2900余条。

那么，这两者或言库文与信文有什么关系呢？

此中大有干系，皆因二者都涉及到中国统计数据真实性问题——库文是逻辑性推导，信文是对此类推导及批评的反驳。

信文的采访对象是国家统计局局长马建堂，他说：“关于我国故意压低2008年经济数据的说法完全是主观臆断，我国统计数据是准确可信的。”按政治分析来说，中国压低GDP数据特别是2008年第四季度的数据（公布为增长6.8%），是为2009年的调低增长目标（8%）做准备。另一种完全相反的说法是，中国2008年第四季度的6.8%已经高估，实际要低得多。

我在库文中已经论证中国统计数据虚假性的后果，比方说，外资银行股撤离中国银行业（即谓“抛售”云）。但是，我并不专指马建堂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而是说：统计数据失真，影响智库的研究质量——你想啊，本来智库素质低下，你再来一堆失真数据，那不叫“盲人瞎马，夜半池深”，又叫什么？

提供失真数据就是说谎，对公众而言，也是如此，比如按马建堂的说法，到2008年末只有600万农民工事业。分明是欺骗公众。我们能理解，这是不仅马建堂一人的作为，一干人等都要保官的。因为一旦库文的推导日后权力核心的智囊小组（而不是智库）核实，恐怕要影响到马建堂局长等人的官运。所以，马局长才在泰国统计专业会议上以“有备而来”的姿态，拿出一张数据表格，指点着让大家看。这个手法本身就很“老鼠药”——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集市上卖老鼠药的利嘴商贩，药性好坏人不敢试，反正我在这里“先白话（演讲）着”。

此非调侃马局长，更不是以贬损马博士而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仅从个人好恶出发，比较于邱晓华那个假博士与马建堂这个真博士，至少马博士的学位不诬、不欺。但是，学位真实挡不住进入官僚体系后说谎。这就是张维迎撰文分析过“Public  lies，Private  truths”现象——公布说谎话，背后讲真相。马博士背后讲了真相没有，或讲了什么样的真相，目前来论，还无从知晓。先看看“民粹分子”们怎么评论，再论其他。对2900余条跟帖，以统计学抽样调查方法来看（第1页，共10条）：

其一，反对意见占90%；

其二，非反对意见10%，涉及的是发电量减少问题，相关性不强，但仍未支持马博士的“准确可信论”；

其三，在9条反对意见中，比较激进的有3条（占三成多一点），调侃的有4条（占四成多一点），相对理性的有2条（占二成多一点）。

调侃的居多，说明人们对官方发言的无所谓状态。这个状态，说明政府有往“自言自语”方向发展的趋向。你乐意说什么，都行，老百姓就是不听，因为你不可信。比如“网易辽宁沈阳网友”（ip：60.212.*.*）说：“局长大人不用说，中国统计数据是否准确地球人都知道！！！”

激进的则把官方的说法指斥为“胡言乱语”，比如“网易山东潍坊网友”（ ip：61.156.*.*）说：“宁信天下有鬼，不信官员那张嘴。”

综合以上两点，我们不难发现：一个意识形态生产流水线，或曰一套政治话语传播体系，若是处于“自言自语——胡言乱语”的状态，肯定是得了病，而且病得不轻！我们姑且把这种现象称为“二语病症”，或云：在政治病外，人们也可以用张维迎的“Public  lies，Private  truths”来做注脚，乃至于把“二语病症”广义化。我们姑且站在政府的立场上把所有反对马博士“准确可信”论的人全纳入“敌对势力”，不听他们，不信他们，不理他们。一如当年明智的朱总理对待一种新兴宗教那样，采取“三不政策”（不鼓励，不干扰，不传播，是也。）

在两个“姑且”之后，我们来听一下相对理性声音，“网易北京朝阳网友”（ ip：221.218.*.*）说：“睁着眼说瞎话，别的不说，就是那个百分之90以上的广州市民对治安状况满意，这个能也准确可信？”

至于广州“90%”的数据怎么产生的，由谁来发布的，我们都不去管，只看这条相对理性的跟帖对数据的敏感度就行了。接下来，政府官员也即政府本身如何让人们大体相信你说的数字不离谱儿，就成了大问题。马博士的“准确可信”论，虽然没有被“广州90%”的假数驳倒，但与GDP数据无关。

把一切学术逻辑都扔掉，我们看一下已被外电引述的大学生就业指标——与未来GDP有间接关系的数据。德国《时代周报》2月2日报道说：“根据中国政府官方数据，2009年将有大约610万名大学生毕业。预计其中将有四分之一的人找不到工作。”这个数据经过出口转内销的过程，刊登在2月5日《参考消息》第15版〈观察中国〉上。这个数据是不是马博士执掌帅印的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我没任何可资证明的材料。但是，通过大量调查得出的结果是：中国目前的大学毕业生就业率不足15%，一些学校逼着学生去找公司单位开证明信，证明自己在那里找了份儿工作（哪怕只干三天），否则就拿不到毕业证。为什么这样难为孩子们呢？关键是学校要上报毕业生就业率，而且一个学校毕业生的就业率太低了，不仅会影响它的社会声誉，而且还会影响国家拨款的数额。就这样，孩子们的假证明成就了中国大学生75%的就业率。

这不是胡说八道，又是什么？

中国的统计数据“准确可信”依据何来？

严肃地说，上指的那条“四分之一”的消息倒着看，还可以，估计是四分之一的就业已相当不错，四分之三（75%）的找不到工作乃在情理之中。

2009年2月9日，写于绵逸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