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惠以自己在中国头号党刊《红旗》工作的亲历,详叙了整个八十年代冲击中国思想界的一些事件的发端,以及《红旗》所扮演的角色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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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沙滩后街《求是》(原《红旗》)杂志社宅院的一个寓所里,有一间名为“且闲斋”的书房。斋主牧惠先生在这间面积不足14平方米的空间里,度过了他生前最辉煌的笔耕生涯。
最优秀的杂文家
作为中国大陆最优秀的杂文家,牧惠一生勤勉,“耍笔”生涯六十载,谈古论今,针砭时弊,为民呼,与民喊,“辣手着文章”。1988年离休后,更是离而不休,笔耕不辍,平均每年发表或出版二十余万字的作品,共出版了杂文集三十余种。其文“语透纸背”,正义彰显,道尽人间沧桑。
《“红旗”十年》(明镜出版社)
牧惠先生2003年1月出版的回忆录散文专集《耍水耍枪耍笔》,记述了他如何从一个老大学生,成了一个“玩枪”出身的老共产党员。之后又成了一个在原《红旗》杂志社任政文部主任的“笔杆子”──这个过程正是他一生的真实概括。
牧惠做人本真,待人诚挚,一生不懈地追求真理。文革期间在长达八年的“牛棚”里,他有许多思考和反省。在八十年代的文化热和思想解放运动中,他一直活跃在“前台”。当时在他那“红旗”这个头号“党刊”的头衔前迟疑和戒备过的一些人,后来都成了他的好朋友。有朋友甚至开玩笑说他是“打着红旗反红旗”,和那些极左的保守派不是一回事。
八十年代末的1987年,牧惠做的一件大事,就是与当时任‘当代杂文选粹’的主编严秀一起促成了轰动一时的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在大陆的出版发行,一个月就发行了90万册。在中国的思想文化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八九学运中,牧惠立场鲜明地支持学运,参加当时首都知识份子纪念胡耀邦活动和声援学运的活动。“六四”屠杀后他写杂文痛心疾首地批判这种倒行逆施。至此,这个“笔杆子”成了鲁迅式的“投枪”、“匕首”。为此,著名漫画家廖冰兄为他做了一幅漫画及打油诗,诗曰:
京城爬格莫嚣张, 休碰“中流”八九枪; 若到广东牙刷刷, “语丝”一喷更遭殃。
“六四”枪声过后,整个中国陷入一种交织着悲情、愤懑与恐怖的沉寂之中。在这种情形下,牧惠先是被召回单位“讲清楚”,后勒令回家“闭门思过”。‘“红旗”十年’就是在这种投稿无门,只有“思过”的过程中完成的。
作者以自己在中国头号党刊《红旗》工作的亲历,详叙了整个八十年代冲击中国思想界的一些事件的发端,以及《红旗》所扮演的角色和作用。其中对一些大事件的记录,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勾勒了整个八十年代中国思想界的斗争脉络,读来令人深思。其所揭示的那盘根错节的共产党意识形态对人的异化,那无所不在的共产党文化在某些人的“灵魂深处”所爆发的“革命”及其对思想的侵蚀,翻开了八十年代邓小平所谓改革开放的“另一面”,这就是雷打不动的共产党的“四项基本原则”掌控下的意识形态。在这个前提下,就有了整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和“反自由化”的交替进行,就有了当所谓的自由化热潮超过了当局所容忍的限度时,他们便毫不犹豫地用“枪杆子”镇压那仅仅处于“诉求”中的民主。
走出幻想的牧惠
九十年代以来,走出幻想的牧惠,面对政治腐败和社会不公,更是一发而不可收地用自己的行动发出“不应缺席”的呼声。这一时期,他和他的同道们以大量的杂文和历史随笔,声张正义,重新开启了中国当代“杂文时代”的景观。
1997年,牧惠推动促成了韦君宜的晚年回忆录《思痛录》的出版。这本书是共产党历史上一个老共产党员的深刻忏悔和反思,有非常丰富的思想内涵,被大陆思想界誉为“‘一二九’知识份子的绝唱”(丁东语)。
1999年牧惠为被冤杀的郑州村民曹海鑫声援。并与戴煌、邵燕祥等十名知识份子联名控诉这种非正义的行为。大陆学者傅国涌评价说:“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他们没有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没有子虚乌有、不知所云的理论,而是发出了‘我控诉’的声音。这是上个世纪末的一次怒吼,也必将继续感动着、激励着后来的人们。”
牧惠的控诉,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2004年初,牧惠读到陈桂棣、春桃合著的《中国农民调查》一书后,马上写了“不应缺席”一文发表看法辩论,重叙了当年他在农村的情况及愧疚。他愤怒地直言说:“老实说,这些人的横行霸道,比土改中斗争的地主恶霸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我们是不是还得来一次民主改革?”
同年,他在“夹边沟证词”一文中说:“《告别夹边沟》(杨显惠着)让我们更明晰地看出,劳教是一种惩罚好人、纵容坏官的制度,没有什么理由可以保留它。”
2004年6月8日,牧惠在写作中猝然逝世。他的一生,正如其生前好友,著名诗人、杂文家邵燕祥先生所说,是“寻求真理的一生,他的笔墨记录了他对真理的探索。”
牧惠生前委托友人在他身后出版这本《“红旗”十年》。在此,特别致意并感谢何频先生和明镜出版社对此书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