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年,刚开学兜儿里丰满的像个巨乳妹子,走哪都恨不能震荡两下让人开眼的时候。有天玩累了跟老乡聚一起喝酒吹牛,提到华山,有个兄弟说他想去不敢,那会哥们还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是条不怕死的好汉,一拍桌子怕个鸟,老子明天带你去。
    第二天俺俩背着包就跑车站了,没直接到华山的火车,先到了西安。出火车站对面是一段浑黄古朴的城墙,本来没想着在西安市里溜达,一眼来了兴致,到城墙下转了圈,又去了趟著名的大雁塔。
    那个大雁塔现在不知道什么样,要还是当年我去那会那德行,完全应当以破坏文物罪将前前后后的管理者充军发配,弹叽叽弹到死这种网络发明也应该鼓励江湖好汉们自发踊跃施展。
    好好一座古塔,打外面看,历史感,岁月感,沧桑感,瞬间能被各种牛逼感觉扑倒的地儿,里面居然装修的像个三流宾馆——想金碧辉煌钱又不够,弄堆烂材料敷衍,老太太扑粉描红非当自己是二八少女,假的可怜那种。一层一层还摆柜台卖旅游纪念品,连他娘印度神油都有得卖。
    败了胃口,跑回火车站,找了个一日游的小巴,秦皇陵,兵马俑,华清池,挨着走了一圈,华清池站门口没进——老娘们洗澡的地儿咱纯爷们进去有啥意思?到老秦那听导游说地下情况复杂,至今未敢开挖气坏了,心想这不耽误老子开眼嘛。到兵马俑看介绍,刚出土的人俑都是彩色的,因为没有相关技术保护,刨出来几分钟之内迅速氧化才变的素人,这才体会到不挖的好处。
    逛完傍晚坐上车到华山脚下住了一宿,第二天早晨一人买了根竹棍儿拄着就开始爬山了。
    以险闻名的山,处处是悬崖峭壁,我那兄弟连边儿都不敢站,有这么个绿叶衬着,哥们当然得意的很,动不动一脚窜到山边石头上,做英勇豪迈状,边让他给我拍照边听他夸我牛逼。
    第一次手心脚心出汗是在千尺幢或者百尺峡,就记得接近80度角,狭窄的只容一人通行的山路,前面一位50岁左右的挑山工背了俩煤气罐。一抬头就在眼么前,爬着爬着腿就软了——这人要是脚一滑,比BOSS放大招猛多了,瞬秒一条街的游客,而我是惨死的第一个。特别诚心诚意的给那位大叔祈祷平安,等通过了坐下来休息,还给人敬了根烟。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人天天来一遍,不佩服是不行地,更何况还有个不杀之恩。
    其它地儿没把我吓哆嗦,也就没了印象。只记着逛一处得意一处:什么险什么危,算啥嘛!就这么吹着直到撞上长空栈道。
    忘了是在华山哪个峰头上,走着走着看到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天下第一险,激动坏了,拉着我那朋友就要去当第一。他害怕,我走他头里,到顺着铁梯子往下爬的时候人开始崩溃——万丈悬崖,看不见底儿,也看不见下面的路在哪,边下边想这不是奔死去了吗?
    当时要我一个人在那,早往回爬了。啥叫死要面子活受罪?牛逼吹尽了,怎好意思再回首?嗓子眼里一股股苦水往外冒,一口口往下吞。
    到了最下面发现峭壁拐角处有根铁链子,落脚的地方也挖了半个脚掌大的洞,拉着链子踩着洞拐过弯去,一排烂木板钉在悬崖边,不知道多少年没换过的,特别烂的木板,又薄又酥又脆,剁成小块兑上香精放包装袋里,能成畅销零食那种。缝隙还大,漏条腿进去一点问题没有。
    吓疯了,脚踩空几乎是一定的,浑身力气都用在抓铁链的手上,特别想哆嗦特别不敢,就怕哪儿一不对人就下去了,看不见底儿的悬崖,下去连个尸首都甭想捞回来。我那朋友一路唠叨咱还是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我一路给他打气儿说没事没事没事,马上到头,过去就好。
    等到头又转个弯再看,没路,凌空的悬崖边一小片空地,还盖了个小庙,想走只能回头。那小庙现在想想挺好玩,放在死路尽头专给如我一般瘫软的人祈求平安,鼓起逃出生天的勇气和力气。那会不行,压根没那心情,光顾着面面相觑泪千行,抱头痛哭诉衷肠了。一点不胡扯,俺俩瘫地上很认真的商量打报警电话会不会有直升机来救援,最后得出即使被救也一定会上电视被千万人笑话,将来老婆都不好找的,生不如死的结论。
    没办法只好提起胆子慢慢往回挪,边挪边指天怼地发毒誓,说老子以后再不来华山……
    一直到回学校一个多星期,跟朋友说起和想起的时候,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抖。打那以后得了恐高症,但凡是个高点,我觉着一失足能摔死的地儿,往边一靠立马手脚全软心里慌,多结实的护栏都没用,就是怕。
    爬个山胆儿爬没了,还捞个病根儿,哥们跟华山这仇——天上地下,耿耿长恨啊。

 五
 
    再过半年,觉着自己这生活实在是腐朽,于是准备洗心革面换个方式玩堕落——每天乖乖听课背马哲毛概邓小平理论。
    还是要感谢党的挽救,每当我准备按它要求准备傻死算了的关口,它总能及时用惨烈现实狠狠把我扇回去——非典来了。
    起初一个家在太原的朋友曾打电话过来,说他们那正闹一种很厉害的流行病死好多人,据说已经传到北京了,让我最近少出门。当时哥们正在健身房练块,推完杠铃看着电视喘气儿,屏幕里的卫生部长张文康面对着全世界狞笑:非典在中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北京非常安全请放心。于是扭头狞笑着嘲讽我那同学杞人忧天,顺便吹嘘了一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们儿气概。
    羞死先人啊。到今天我想起那部长来牙根儿都痒痒,吗的国仇私恨!
    没几天街上人就稀疏的很明显了,带口罩墨镜的也越来越多,这完全得感谢我朋友那样的“谣言传播者”,在一个拿民众当傻逼往死里耍的地儿,谣言是群众天经地义的自救工具,最起码也是两害相权偏轻的那头。
    等到政府发现这次做乌龟缩不过去不得不认,城就彻底空了,学校全封校,店铺全关门,刚开始那几天嫌闷,还翻栏杆出去溜达两圈,后来不敢了。顺着主干道绕八圈连条活狗都看不着。阳光普照的大中午,杨柳依依,春风习习的闹市街头,就我一个,就一个,一个!后脊梁那个寒,比他娘大半夜逛坟场还彻骨。
    要说日子也没差到哪去,不用上课宿舍有电脑有网络,食堂小店啤酒烟卷也齐活,年轻人闷久了荷尔蒙爆发,白天晚上宿舍楼下一阵一阵的狼嚎配各路情歌,哥们有回喝半醉打女生楼下过,顺嘴喊了声有木有下来聊人生的,十个八个清脆嗓门回有。
    要没非典罩着,那真是每一个爷们都想要的美好生活。多少比咱还丑的倒霉蛋趁这国难有了初恋,可我就是不高兴,凭什么他们犯了罪,反倒把老子关栏杆里出不去?老子不干!于是打电话找妈哭诉,于是妈派司机开着公家的车把我接回老家,于是到家开始惨烈十倍的哭——他娘的京城回家的人要隔离半月才能出门,不然一经发现父母公职全开。
    在家憋成神龟,每天咬着被角苦苦思索,到底是什么把老子害成这样,习惯性把自己摘出去之后,得出不完全正确的答案,就是他妈共产党!
    想明白之后激动坏了,以为自己是发现人类终极秘密的天纵奇才,差点跪床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磕头。自此每天的日子开始丰富多彩,打起床牙都顾不上刷,就开始琢磨到底是领导村里人搞暴动一步步打江山呢,还是带着市民学生玩政变一步登天。是历经坎坷朋友亲人战友全死光,就剩我一个囫囵人功成之后爬他们坟前大哭,围观群众纷纷赞我有情有义呢,还是搭膀子一起壮烈牺牲,被拍成电影电视纪录片,写进教科书里千百年之后还被学生们抹着眼泪崇拜。
    意淫是个体力活儿,那段时间可把我累坏了。不过意淫之后的该做的正经事儿哥们倒是没做的太离谱,等能离家之后,开始出门买书读报,后来又寻着网络论坛这么个当时几乎啥都可以绕着说的地儿,自此走上反革命的不归路,至今壮志未酬。